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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生氣:「你們不要在上面跑!這是我二姐的墳!」
小孩子們一聽這是一個墳,都嚇了一跳,趕緊跑開了。
二姐的墳原本是那種尖尖的,地上凸起了一小塊,看上去像墳,也像是春天裡燒土地灰留下的小土包。
所以孩子們弄錯了也不奇怪。
現在,二姐的墳被這群小孩子踩了以後就更加不像一個墳了。
桂萍看著別人的墳,別人的墳,大家都不會去踩。
她想給二姐立個木碑,讓大家知道這是二姐的墳,不能踩。
村子裡有一些體面的人,家裡人去世後,會立個石碑。
窮的人立不起石碑就用木頭板子刻字,然後立在墳頭。
桂萍只能給二姐做個木頭板子。
可是,她不識字。
桂萍把目光放在了村子裡的大孩子身上,有些女孩子很幸運,去鎮上讀過書。
她很快就找到了隊長的女兒,她給對方打了一背簍豬草,對方開始教她認字。
這一年,桂萍只有十歲,她用一背簍豬草換了人生中頭四個字。
「桂文之墓」
十八歲的桂萍覺得自己還是木頭腦殼,所以她總是做的多,說的少。
現在她男人有了神婆給的茶,桂萍就固執極了,說什麼也只給喝茶,其他的都不給。
一天時間,男人就開始餓得受不了了。
晚上一直錘牆,桂萍也不管他,她繼續睡覺。
第二天,本來就體弱的男人,在飢餓和茶葉的刺激下,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第二天晚上,人趴在那裡,徹底沒有精神了。
過去的日子裡,桂萍男人和她也很少說話。
剛嫁過來的時候,桂萍其實是想和對方說說話,那個時候她一個人都不認識,心裡頭害怕,又經常聽人說兩口子就是一家人了,自然還是希望男人能幫幫她。
但男人脾氣不好,不知道哪句話就把人給得罪了,他先是垮著臉,手頭有什麼東西就用什麼東西打她。
一去二來,她就不想跟他說話了。
而現在,兩個人在一個屋子裡,男人躺在床上,跟個快死了的人一樣。
桂萍在砍豬草,豬草是下面墊一個木板子,然後砍刀刷刷地砍碎。
男人不罵她了,而是開口和她說話。
「石山下面那畝地,你們去翻了沒?」
桂萍沒搭理他。
「計分員這兩天又來了。」男人又說道。
桂萍回過頭,看了看這個男人,她依舊一個字也沒說,她看一眼就知道,對方依舊不服,嘴上不罵了而已。
她五六歲就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
「桂萍,你還記得張家老二嗎?他殺了人可是去城裡吃槍子了。」
桂萍的砍刀停了一下。
男人動了一下,頭就暈了,他太餓了,又沒怎麼睡覺,現在渾身沒有力氣,哎喲哎喲了兩聲,又說道:「你給我拿點吃的,我受不住了,我以後對你好。」
桂萍繼續蘭豬草,不搭理他。
「桂萍,我要是死了,你也不會好過。」男人又說道。
桂萍低著頭,說道:「你不會死。」
「你又是把我吊起來,又是餓我三天你這還不是要整死我嗎?」
他終於還是要跟人商量了,過去,他絕對不可能這樣和桂萍說話。
桂萍抬起頭,說道:「你是我男人,我沒事讓你死做什麼?」
「我也想跟你好好過日子。」桂萍又補充了一句。
「你要是想和我好好過日子,就快點給我拿點吃的來。」
「那不行,你身上有鬼,要驅鬼。」
「你沒完了是吧?明明就是你把我吊起來,你不承認,還讓人覺得我鬼上身!」
「我那是為了你好。」
桂萍打開了話匣子,一下子就話多了起來:「你脾氣不好,年紀這麼大了,之前一直娶不到媳婦兒,好不容易找個其他地方的,還不是因為你那個脾氣,人也跟你離婚了,現在如果不是我,你還是被大家看不起的單身漢,村裡頭的人看到你誰不在背後教育自己的兒子,讓他們不要跟你學。」
男人聽到這些話,被戳中了痛腳,恨不得起來打死這個看不起自己的女人。
「你有沒有聽大家怎麼說你的,說你本來就不誠實,現在人也瘋了,以後要跟張家大兒子一樣,關起來關一輩子。」
「你說什麼?」
「你自己認真想想,你繼續鬧下去,到時候我真走了,村裡頭的人怎麼看你,一個媳婦留不住,第二個媳婦兒也留不住,別說雨蘭鎮了,其他鎮也沒有人嫁給你了,你這輩子還抬不抬得起頭做人?」
奇怪的是,她本來就是一個口笨的人,可是這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是那麼自然。
她男人還要罵她。
桂萍心裡煩躁,覺得這人不懂事,也就是自己木頭腦袋,又不懂那麼多東西。
要是讓二姐來,過幾天就能吃席了。
「我要打死你!你等著,我一定要打死你!」
她看著這個男人,越看越覺得不識好歹,說道:「你看看你自己這個樣子,還打死我,你走出去看看,現在村子裡誰瞧得起你,你看你被打了,有人相信你嗎?再說了,就算有人覺得你就是被打了,也不會幫你,你知道為什麼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