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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其他人說是男人暴躁,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媽給大哥家裡偷偷拿了幾個雞蛋,就罵了幾句。
素香就讓他別在外面丟人現眼,大嫂剛生孩子,媽給幾個雞蛋又怎麼了?
男□□頭就上來了,其他人想要來拉,又都不敢上前,幾個人才拉開。
別的年輕媳婦兒吵架打架了可以回娘家,她娘家太遠了,吵了架沒處去,她也不忍著,回不去娘家就去住山洞。
唐國興聽說了,急忙忙跑去找她。
素香很年輕,又愛面子,不想被人看輕,被打了還要一個勁地說:「你莫擔心我。」
「我不是那種挨打的女人,我也打了他,現在是新時代了,他敢打我,我就敢打他,大不了這日子不過了,前段時間我還聽說李家離婚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也不要唐國興主持公道,甚至爽朗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怕他,他不來求我回去,我就住這裡,不回去了。」
「去我家住吧。」
「那不用了,你一個沒結婚的年輕姑娘,我去住你那裡,到時候他來找麻煩,不是把你也害了嗎?」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素香說道:「你先幫我去看看他們家現在什麼態度。」
唐國興往回走,的確看到她男人也是鼻青臉腫,可能是被家裡逼著,還是去道歉請人回去了。
沒過多久,唐國興又聽說兩個人打起來了。
那個時候正好是雨蘭鎮修水溝,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又吵起來了,後來聽人說是因為誰誰娘家過來幫忙了,說了兩句風涼話,小兩口就打起來了。
說是打起來,實際上吃虧的還是素香,但婆婆公公周圍的人都在說素香不懂事,性格太強了,不知道讓著自己男人。
素香一聽,覺得忍不了了,要離婚,村裡頭的婦女們都要去勸她不要離婚。
唐國興也要跟去,跟她一起的同志都勸不要離婚,又說男人都是這樣,活路重,脾氣不好,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素香呸了一口:「他活重,我就是在他家裡躺著不幹活了嗎?」
素香越想越生氣,她不能接受以後在這種環境過一輩子。
如果說只是男人這樣還好,但她婆婆公公,都沒有一個明事理的,個個覺得她個性太強了。
還是離婚吧。
她當時支持了素香,她也覺得那男人實在不是個東西,不如離了。
後來,素香回去了,她沒能不嫁人。
她被她哥哥重新嫁給了另一個鰥夫。
唐國興當時跑去同林鎮看她,那個男人比她大了二十歲。
素香還是笑著跟她說話,還給她煮了一碗麵,跟她說:「你別擔心我,我不是什麼會忍的女人,他要是好好跟我過日子,我就好好過下去,他要是不好好過,那我也不會忍著。」
後來對方生了個女兒,給她寫信也是說有了女兒以後,心裡踏實了很多,生活也有了盼頭,還讓她幫忙給孩子取個名字。
「我想讓她沾點你的命,以後長大了也做個婦女主任。」
唐國興給孩子取了名字,還送了一些衣服過去,她心想,也算是苦盡甘來。
她再聽到對方的消息,那個男人跟她打架,發火後把三歲的女兒從屋外面的坎上扔下去,本來沒有多高,可那下面有石頭。
孩子當場沒了。
當時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別人都跟她說,她男人也不是故意的,讓她算了。
「她一直沒說話,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就算了,不然怎麼辦啊?自己還懷了一個,總不能把自己男人送去坐牢吧。」
她沒有把自己男人送去坐牢。
她趁著男人睡覺的時候,拿刀砍死了那個男人,自己撞牆自殺了。
她用極其暴力壯烈的方式結束了一切,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事情,是她那個性格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唐國興那個時候剛生下凌雲,整個月子期間都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撞牆的時候她在想什麼?
頭和牆的碰撞,像是她在用血肉之軀和這個世界的規則碰撞。
很難想像,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夠把自己撞死。
素香這個名字從那以後就留在了唐國興的生命中,她開始反思更多的東西,開始看到自己頭頂上懸著的巨劍,腳下依舊套著的鐐銬。
要妥協嗎?
在新舊交代的時代里,素香選擇了不妥協。
她年輕的身體接受了新的思想,無法再迴轉了,一腔熱血也對抗不了那個黑暗的牢籠,那她就撞了個頭破血流也不妥協。
可她的第一個男人呢?
兩個人同樣都是不符合婚姻市場的人。
那個男人家裡再一次省吃儉用,又娶了一個隔壁鎮的年輕姑娘。
她至今仍然記得她當時把素香送到了鎮口,對方笑著跟她說:「回去以後不嫁人了,難得伺候男人。」
她說這個話的時候,人在笑。
從此就是新生活了。
她最後用自己年輕的生命撞向了舊時代,用頭破血流的方式,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屬於新時代的符號。
也許就是她對自己所處的時代的回應。
「可別把人逼急了,你們還記得當初那個新媳婦嗎?最後就是逼急了,直接自殺了,你們要是把人逼死了,你兒子就真的再也娶不到媳婦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