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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終於換了表情,李風辭有那麼片刻的爽快。原來她也不是沒有心肝,她也是能被話刺到的。可在此之後,他又有些不忍。
她倒是什麼也不在乎,沒多久又笑開:「謝謝上將幫我記起來。」
如果說那天之前他們中間還有些溫和繾綣的感情在,在那之後,便什麼也沒有了。
沒有人覺得奇怪,沒有人發現他們的改變。即便是他的心腹燕斜風也只當他們一開始便是錢貨兩訖的艷情交易。只當他是因為被騙心情不佳,只當他是覺得身邊留著一個眼線不好處理才會鬱悶煩躁。
心思藏在心裡,誰的都是,除非說出口,不然沒人知道。
偶爾李風辭也會恍惚,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慕鶯時於他怎麼就這麼特別,一句話不說都能影響到他。他想,總不可能是他喜歡上她了。
總不可能,他喜歡上了這樣的人。
第四章
上將……對我好些吧
1.
郊外比市區要冷,即便是開春了,枝丫上的雪也都還沒化。
當慕鶯時從城郊的醫院出來,她首先做的事便是裹緊了外套。
兩年過去,多嚴重的傷都該好了,阿姐卻還是沒醒過來。慕鶯時呵出口氣暖了暖手。阿姐身上被火燒出來的痂早掉了,連那些疤痕都淡了些,人卻始終昏迷著,甚至一日比一日的情況更壞。那些人不准醫生和慕鶯時說阿姐的情形,也漸漸不願意讓她多來醫院,試圖瞞住她。可她不是蠢人,真想打聽,背著人去問那些個小護士也還是能問出來的。
慕鶯時深深呼吸,清寒的空氣從鼻腔進到肺里,她這一口氣吸得又冷又疼,鼻子一下紅了。人間好苦,她明明只是想和阿姐一起活下去,只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就行。這麼簡單的想法,怎麼就這麼難實現呢?
下巴上留著小鬍鬚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等慕鶯時,他們每次放她來醫院都很小心,生怕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似的。可她能做什麼?
兩年前她不懂事時確實有過衝動的行為,可她在得到教訓之後,便再沒有過了。那些疼不是傷疤好了就能忘的,它們烙在她的心上。久而久之,聽話辦事幾乎成了她的本能反應。
她如今乖順得很,實在沒什麼可不放心。
男人沖慕鶯時抬了抬下巴,她見狀頷首,朝他走過去。
這邊不比市區,路不好,很窄,也沒什麼房子,來人少得很。就是在這時,男人的下屬拿來一份圖紙給他。他正欲接過來,就被一個拉黃包車的給掛了一下衣角。在黃包車停下的同時,他的圖紙掉在地上。
黃包車車夫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察覺不對,趕緊停車撿起那些圖紙。
「對不住,對不住,這位爺您沒事兒吧?」車夫低著頭反覆拍著圖紙,看起來緊張兮兮的,生怕自己弄髒了它。
因為低著頭,車夫沒看見那個男人放到後腰槍包上的手。
慕鶯時知道那些圖紙不簡單,但絕對沒有機密到不能暴露的地步。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外邊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可那又如何?他們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又或者說,只要有可能存在一些小麻煩,便能夠成為他們殺人的理由。
這樁閒事她本不想多管,可黃包車的車尾上掛了個手工的舊布娃娃。她知道那東西,從前她還住在小巷裡的時候見過,有段時間手工布娃娃在孩子們中間很流行,他們說是學校老師教的,要做來送給父母。
她沒有父母,當時卻也跟風做過一個,送給了阿姐。如今那娃娃日日替她陪在阿姐床榻。雖然不像車後邊那個每天日曬雨淋,但也舊了許多。
男人正欲掏出搶來,慕鶯時來不及多想,連忙加快了腳步。
她一把從車夫手上奪過圖紙,開口便是刻薄的語氣:「沒長眼睛嗎?貴人的東西,你這不乾淨的手也碰得的?」說著,揚起一張盈盈笑臉將圖紙交還給男人。
男人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接過圖紙拍了幾下她的臉:「還挺有眼色?」
慕鶯時見男人沒有再掏槍的打算,終於鬆了口氣,轉身卻是聲音尖銳:「你還在這兒站著做什麼?真是鄉巴佬,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也就是我們爺人好不同你計較,換了旁人,指不定你怎麼死的!」
小路上,被羞辱了一番的黃包車車夫漲紅了臉,拖著黃包車一路小跑著走了。
而慕鶯時跟著男人上車,離開了醫院。
當天晚上,她被鎖在狹窄的地下室里。
男人舉手落下便是一鞭,他抽得又狠又巧,皮肉上不見血,傷著的全是內里。背上被鞭子抽過的地方火辣辣的,慕鶯時疼得發蒙。最近李風辭說自己軍務繁忙,找她少了些。男人不是組織里的人物,只是被派來看著她的,他沒啥本事,也不通情理,她怎麼和他說都說不清楚。
男人本就暴躁,加之今日郊外她那一攔,這會兒更加不滿了,一下問她是不是暴露了組織,一下說她該不會對李風辭動情了不忍動手。他邊抽鞭子邊罵,講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腦子就算了,美人計都不會用。
慕鶯時被打過很多次,起初還會哭鬧求饒,現在也學會了咬牙忍著。左右沒有用,還不如省點兒力氣,對自己也好。
等男人發泄夠了,放她回家,時間已經很晚了。
李風辭今天參加了一個會議討論,說是討論。但也就是需要他坐在那兒接受一下「提點」罷了。他覺得好笑,卻也還是配合了一天。好不容易結束,李風辭坐著黃包車從城東回家,遠遠就看見前邊緩步走著的人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