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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動作麻利地收拾了那一盆子衣服。
「李風辭,我記住你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呀。」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不用。」鶯兒單手抱著盆子,另一隻手連連擺著,「我就住在那邊,很近的。」
李風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一眼,那是一條小巷,又深又黑,既老且舊,路燈都沒有。
她年紀這么小,一個人走進去,不害怕嗎?
他還沒來得及問,鶯兒便穿好了鞋。她走得很快,邊走邊回頭和他揮手。
「真的不用我送你?」
「不了,謝謝你。我們這麼有緣,一定會再見的,你要記得我呀!」
李風辭也不再糾結,只笑著揮手回應她:「好,我一定記得你!」
接著,他就這樣看她小跑著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等回到住處,他再想起這句話,才發現自己有多幼稚。
李風辭按著額角笑,偌大一個上海,連個聯繫方式都沒有,她留給他的也只是個不知真假的名字,說什麼他們有緣能再見,緣分這種東西哪那麼靠得住?這樣沒依據的話,分開時他怎麼還真相信了她。
不過能如何?分都分開了,他姑且信著吧。
那姑娘可愛又好看,若以後真再見不著,該有多可惜。
第二章
慕小姐,好久不見
1.
人間從沒有真正的清靜,但凡有塊能落腳的地方就能生出是非。在是非之後,便是鉤心斗角、權勢角逐。
一夜過後,李風辭在次日下午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同邀他過來的人握手擁抱,親密得像是相識許久的好友。即便他清楚對方曾派人來刺殺他,即便對方也曉得自己派出去的人沒回來多半是被解決了,可那又怎麼樣呢?只要它們不暴露在明面上,就不會耽誤他們做表面功夫。
在李風辭的轎車路過巷口時,月輪恰好接替了夕陽。
朝暮反覆,再尋常不過。
在繁雜紛亂的當下,大家都忙著生活,沒有幾個人有閒心去看月亮。李風辭轉頭望向天際,餘光捕捉到了一抹月色。可不過一秒,那光便被枝葉擋住,他卻沒有收回目光。
坐在一邊的心腹隨他回頭:「上將在看什麼呢?」
「看月亮。」「月亮?」
燕斜風抻長了脖子,卻只看見從小巷裡長出的一棵樹。那樹枝繁葉茂,甭說是月亮,連點兒光都透不出來。
「行了。」李風辭看不下去,照著人脖子一拍,「就剛剛長出棵樹來的那條巷子,你知道裡邊兒住了多少人嗎?」
燕斜風捂著脖子:「巷子,上將問的是那條窮巷子吧?那可是滾地龍的大本營,裡邊住的人多了去了,都是些下三爛……您問這個做什麼?」
李風辭沉默了一會兒:「那裡邊出來的人是不是很難找著活兒干?」
「上將這話說得,住裡頭的人誰出來干正經活兒啊?」燕斜風覺得這麼說不君子,但事實擺在那兒,他也說不了別的。
略微猶豫了一會兒,他繼續道:「雖說這麼講有些武斷,但裡邊確實是男盜女娼的,沒幾個例外。對了,那裡面的孩子若長大了,男人還好,看清了現實多少能幹些力氣活兒,可裡邊的女人……嘶,上將又怎麼了?」
捂住被猛打一拳的小腹,燕斜風疼得倒吸了口冷氣。
李風辭環著手臂閉著眼:「廢話太多。」
燕斜風嘟囔一句:「不是……」
李風辭掃過去一眼,他立馬便不說話了。
車子路過橋上,那橋很老了,開得有些顛簸。
李風辭打開窗子,濕土混著海水撲上一陣腥苦的味道。
這味兒實在不招人喜歡,燕斜風原想忍著,可這橋實在是長。他捂著鼻子猶豫半晌:「上將,不如關上車窗吧?」
李風辭卻發起呆來。「上將?」「總會有例外的。」
燕斜風沒聽懂:「例外?」
李風辭瞥他一眼,搖上車窗,不再說話。
2.
李風辭的地盤在東北。
當下內憂外患,前有沙俄,後有日本,浮動中黨派爭端不斷,他在外人眼裡是風光無限、割據一方的土皇帝,實際上也受各方掣肘,處境沒多樂觀。
不過說是這麼說,比起絕大多數人,他還是好過的。
又或者說,他唯一的那一點不好過,還是他自找的。
李風辭如今擔的是上將,位置不低了,卻也依舊受制於人,但這個「受制」誰都知道多虛。他有權有勢有軍隊,有土地有實力得人心,只要他宣布一聲東三省獨立,沒人能奈他何。若他哪天不情願起來,沒人能牽製得了他。
他卻自始至終沒這麼說過。
人心隔肚皮,很多時候忠奸難辨。雖然明面上的實力好認,但沒人能猜著這位傳聞中的大軍閥做的什麼打算。所有人都清楚他手段鐵血不好惹,尤其是遼東一戰之後,「鐵將軍」這個名聲徹底打響,許多人慕名而來,就為了投靠他。
一時間各路人才匯集於此,李風辭成了人人都畏懼的存在。
流言愈演愈烈,大家都說,他要反了。
偏也就是在這時,李風辭調動大半軍隊支援西北軍區,自己則帶軍進入上海。
這個動作沒幾個人摸得透,稍稍清醒的人都覺得他蠢。亂世里誰都想多握住一些力量自保,他卻主動分散了自己的勢力。更何況上頭在這時候調離他擺明了是因為忌憚,誰知道他離開東北會發生些什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