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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舟經歷過險惡也經歷過生死,他從卑賤的地方而來,摸爬滾打。即便現在大家都叫他一聲沈老闆,可他幹的終歸也還是下九流的事情。他生活在黑暗之中,眼睛裡卻還養著一片星,乾乾淨淨,連回答都認真得像是在許諾。
「好。」
許知遠的眉眼深邃,又做慣了狠厲表情,平素即便是笑著也帶些冷意。唯獨此刻,想是染了月光的緣故,竟然柔和起來。
「不用想太多,你做事情向來利落,我對你一直都放心。」許知遠背過身去,「說起來,我的手下有那麼多人,可真正能讓我放心的……」
沈輕舟的心跳隨著他的停頓慢了幾拍。
「唯你而已。」
說完,許知遠抬頭,看起了月亮。
他在望月,沈輕舟卻在望他。
要沈輕舟來說,明月也分兩輪,一輪高懸,一輪在人間。
在沈輕舟眼裡,許知遠總是發著光的。沒有他不會的東西,沒有他做不好的事情,更不該有這種類似於無奈的情緒。大抵是初次見面時,許知遠彎著腰對他伸手的那一幕在他腦海里被刻得太深,沈輕舟對許知遠習慣了仰望,也總覺得他無所不能。
今夜見他這樣,沈輕舟有些不適應。
可沒等沈輕舟猶疑太久,許知遠便丟下一句「回去吧」,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而沈輕舟也立刻拋開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兩步遠的位置。
不敢近一步也不願遠一步,他把自己收得規矩又克制,好像之前的平等交流只是他夢裡發生的。夢醒之後的沈輕舟,在許知遠的面前依然不堪。依然卑微,依然是那個上不得台面的孩子。
要沈輕舟來說,他們之間就是四個字,天差地別。
第二章
看不透的是他的心思
1.
第二天,孫二爺的死訊便上了報。
要說這孫二爺,那也是北平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祖上帶著官爵,家裡財產萬貫。孫二爺的仇家不少,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多。可真要繞過他的防備去取他性命還得不留痕跡,這也實在是一件難事。
是以,即便孫二爺仇家眾多,他也瀟瀟灑灑地活了這麼多年。
誰也沒料到一朝之間風雲變幻,孫二爺會走得這麼突然。一時間,街頭巷尾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十個里有九個都在說這一樁。
可是,那麼多的人在討論這件事,卻沒一個推測出了殺手是哪家派出來的。
不巧,當沈輕舟被堵在宏福戲院後台的時候,他的手上正握著這張報紙。
來人有五個,都穿著黑色西裝,他們幾下便把其他人趕了出去,模樣凶煞,看著就不好招惹。
沈輕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們是什麼人?」
他們應當是算好時間進來的,正掐到了他下戲卸完妝、換好衣服的時間點。
領頭人見他後退,往前逼近了些。
這男人很高,被人居高臨下逼視的感覺不大好,沈輕舟身後就是梳妝檯,他退不過去,只能稍稍側了身子。
這時,身前的人冷然問道:「聽說昨日下午,二爺來聽了沈老闆的戲?」
沈輕舟心裡有了打算。他微微瑟縮,小雞崽兒似的:「是來聽過,但聽完就走了。」
他早查過孫二爺。
孫二爺喜好歡樂,他有個小院兒,常帶人過去。
那是獨屬於孫二爺的一塊地方,他去那兒也從來沒有告訴旁人的習慣。孫二爺每回帶人都是蒙著人眼睛開車繞圈子去的,也是因為這樣。即便去過那兒的人不少,也沒幾個能說得出那地方在哪兒。
沈輕舟起初也有過擔憂,怕孫二爺防備得緊。但還好,孫二爺有一個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傲慢自大。孫二爺知道沈輕舟是許知遠的人,卻仍自信地願意單獨會他,同往常一樣,半點兒消息也沒透露。
這麼說,孫二爺死在這一點上也合理得很。
沈輕舟仔細回想,孫二爺那邊他都處理乾淨了。昨夜除卻許知遠外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他行事向來謹慎,回想後確認沒有留下痕跡。既然如此,這夥人應該也沒什麼證據。
只要沒有證據,事兒就好辦了。
「沈老闆這是在裝傻?」
「什麼裝傻?」沈輕舟瞧著迷茫不解,「你們在說什麼?」
領頭人抓住他的手腕:「昨日下午你去了哪裡?」
「昨、昨日……」沈輕舟驚得倒吸了口冷氣,他像是怕疼,整個人都發著抖,「我唱完戲便回家了,哪兒都沒去……我,你們、你們想做什麼?嘶……」
手上的握力一直在加大,領頭人的手跟鉗子一樣,像是要把他的手握斷。
沈輕舟小聲痛呼著,他的手腕很細,皮膚白嫩,領頭人瞧了他一陣。等再放開的時候,他的手上已經有了一圈紅紫色的掐痕。
領頭人給邊上的黑西裝男使了個眼色,那人一手就掐住沈輕舟的脖子。沈輕舟掙扎反抗,力氣卻小,在黑西裝男的眼裡,他弱得簡直不值一提。黑西裝男輕鬆地一隻手制住他,另一隻手從腰間掏出手槍抵在他額頭上:「老實點兒!」
沈輕舟一驚,微愣,但很快又露出想要掙扎的表情。
黑西裝男不耐煩,裝上消音器就朝天打了一槍,那槍口還在冒煙。下一秒,便又被抵在了沈輕舟的額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