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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葉醒的手上便多吊了兩桶水。
武德堂的師兄們都嘖嘖稱奇,說這小師弟夠拼的,只有洛煜歡不以為意。三十幾天,看他還不如看堂內的茶盞多。
葉醒的衣衫被汗浸濕,額頭上的汗甚至流到了眼睛裡。
他的手臂微微有些發抖,說是提了一個月。但這樣的強度,練得再久也不可能不感到疲累負擔,也不可能習慣。他抿緊嘴唇,也閉上眼,他覺得自己練了許久,又或許只是因為難熬才顯得時間很長。
當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的時候,他聽見「吱呀」一響,是門開的聲音。
葉醒睜開眼睛,正好對上洛煜歡的視線。
她半挽著衣袖,頭髮有些亂了,神態卻總是飛揚的。師兄弟們從她身後走了出來,路過了他,又走出外邊的大門,她卻始終站在那兒與他對視。
「很好。」
洛煜歡緩步走下來,她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瞧這天兒陰的,你也該回去了。」她語氣平淡,「如你所願,明日就進來吧。」
葉醒屏住呼吸:「明日?」
「是嫌太快了,還是不夠快?」洛煜歡挑眉,「若覺得太快了,你可以多在門外待一待;若覺得不夠快,你現在可以進去走一圈。」她望向門內,「不過大家都不在,我今兒也要歇了,你現在進去。除了能得到個儀式感,其實沒多大意義。」
葉醒放下水桶,他的肩背僵硬,四肢也麻得挺直:「我明日再來。」他輕輕一低頭,「多謝師姐。」
「不必,謝你自己便是。」
葉醒沒聽懂:「什麼?」
洛煜歡笑了笑:「我原以為你小子只在罵人上有能耐。但現在看來,你這毅力和耐心也還實在。這人啊,只要活在世上,只要和人打交道,就不可能不遇見一點兒偏見,不可能沒有一點兒誤會。若有朝一日,旁人對你改觀,你要謝你自己。」
葉醒沒想到洛煜歡會和他說這個。
「怎麼了?」
直到洛煜歡問完他這一聲,他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她出了神。
葉醒搖搖頭:「只是覺得這話不像是師姐會說的。」
「的確不是,這是我爹同我說的,只不過忽然想起來了,順口複述一遍。」洛煜歡應得乾脆,「我這人好面子,就算是我錯了,哪怕是在人後,我也不會和人道歉。更何況頭回見面你小子嘴也夠欠的,我總覺得我們算扯平了。武人是用拳頭說話的,不是用嘴。若你仍覺得虧,等你學成之後,可以在練武台上找我討回來。」
洛煜歡總是風風火火,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子乾脆勁兒。葉醒起初不適應,相處久了,卻也覺得這樣的性格豪爽吸人,和她講話像吃辣椒一樣痛快。
葉醒點點頭:「好。」
洛煜歡輕嗤:「小氣。行了,你走吧,我鎖門。」
葉醒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揮手:「師姐明天見。」
洛煜歡輕一頓首,回頭鎖起了門。等她再抽出鑰匙,身後早沒人了。
其實這幾個月里,對於葉醒,洪師父也多次提過。
洪師父不解,扎馬步這一項也就是對於毫無根基的學徒來說必須要練的項目。葉醒雖說基礎不佳,但也能看出有武術的底子。他說得直白,葉醒是該練這個,但著實沒必要練得這麼久。
當時洛煜歡只是垂頭喝茶。
她抿一口:「扎馬步也是練功,他剛剛入門,練一練總沒有壞處。」
洛家武館有規矩,新來的小弟子先是受武智堂教導入門,一年之後,才能由各堂挑選。資質差的會在這一年中被淘汰,留下來的也未必都能被收入各個堂下。
在葉醒之前,還沒有越過武智堂直接入門這麼破規矩的收徒法。武館不像書院,在這兒的沒幾個是真願意服人的,一個個心比天高。即便對方有本事,他們也不願多認。對待新人,更是簡單粗暴,往往先按輩分欺負了完事兒。
這些小輩里亂七八糟的事情,洪師父是不知道的,但洛煜歡清楚。她清楚,只是沒有立場去管,又或者說,這東西管也管不了多久。
葉醒是有資質,但他打架沒招式,又沒有大能耐傍身,現在有人找他切磋,就靠那些野路子功夫,他未必能打得過他們。
提著水桶扎馬步有多累,習過武的都曉得,明面上是練習。但入門久的弟子都默認這是一個整治手段。如今洛煜歡明明白白讓葉醒在門外待了三個多月。三個多月里,她看著門內的弟子對他的態度一日一變,直到如今,她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她心底有張譜,說的時間到了,也正是這個。
可洛煜歡什麼也沒講。
她只是在洪師父面前放下那個瓷杯子:「茶不錯,多謝。」
2.
同為武德堂門下的弟子,唐書念過得比大多數人都舒服。
她其實不必日日前來,但她總覺得自己既然在這兒,就該遵守這兒的規矩。因此,自她來到武館,不論天氣如何,她總是按時到的。雖然由於身體的緣故,她許多時候只是坐在那兒,不能練什麼招式。但在場的都清楚她的身份來歷,也沒有一個人苛責過她。
唐書念長得精緻好看,性子也軟和,說話輕聲細氣,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愛。時間久了,大伙兒都把她當成了個寶貝。天熱了師兄弟們給她帶涼茶,天冷下來,大家爭著給人煮薑湯,練武的時候也讓她坐在內室,就怕人磕著碰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