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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戲散之後,許知遠坐了會兒,去了後台。他不曉得自己是要去做什麼,不過好在以他同沈輕舟的關係,他即便不做什麼,也是能去找沈輕舟的。
只是不巧,許知遠剛到後台門口就看見了不小心磕著小腿的沈輕舟和扶著他的李風辭。他只看了這一眼,不曉得前因後果,而這一幕太曖昧,他明顯誤會了。
李風辭是權勢滔天的大軍閥,而他現在只是個商人,還是個沾著黑的商人。他在洗白自己,可許多從前的事情都還差著一點兒,沒處理完。這種關鍵時候,他不該開罪這種大人物。
許知遠是個聰明人,慣來都會選。可在對上沈輕舟的眼神時,他不自覺想起了雅北樓,不自覺就想起了那句質問。
於是,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里,許知遠拽著沈輕舟跑出了戲院。
在被拉著跑出戲院時,沈輕舟整個人都是呆愣的。
他只顧著眼前的人,只顧著跟上許知遠的腳步,其餘什麼都不知道了。
其間,他嗆了風,還被沙子迷了眼睛,他們跑了很久才停下。
街道邊,許知遠大口喘著氣笑,他在沈輕舟開口之前輕輕說了一句:「戲院不會,但我會,你別擔心。」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可沈輕舟聽懂了。
「對啊,你和他們不一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沈輕舟跟著他笑。
這事兒是個烏,許知遠帶他跑這麼一截也是誤會。但許知遠的心意和選擇不假,他是真想護著沈輕舟的。
「其實方才不是您想的那樣,那是個誤會。」沈輕舟的心頭湧上許多感慨,他因為自己的認知而眼酸,可感情濃烈到一定程度會耽誤言辭,便如現在,他說出來的話乾巴巴的,詞不達意。
但努力半天,他好歹說清楚了。
「是這麼回事?」許知遠之前雖說衝動,但跑出來也確實後怕。
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李風辭啊。
「你與李……」許知遠想起那些傳聞,「你與李上將交情不錯?」
「李上將和傳言有些出入,他是個可堪為友的人。」
聞言,許知遠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比起傳言,他還是更信沈輕舟一些。他從前說是只把沈輕舟當一把刀,但人畢竟是人,再怎麼冷硬,也不是全然冷血的動物。
「如此便好。」
他看著小孩兒長大,看他變成現在模樣,還是希望他能好的。
沈輕舟捕到許知遠的表情,心頭一喜,解釋的話多出許多,他恨不得將自己和李風辭的交情全講出來。只是話到口邊又遲疑,他想見了另一樁。
「是啊,還好如此。」他說罷,猶豫了一會兒,「可是,可若事情真如您所想,那少爺為了個戲子鬧這麼一出……」
他想說少爺考慮過會如何嗎,也想說這麼做或許不值得,可話到嘴邊滾幾滾,他嘆了口氣,道的是聲謝謝。
這聲謝是從心底發出來的,不止為這一次,更是為這麼多年。
「謝謝。」「謝我什麼?」
沈輕舟深深望著許知遠,幾句明白話幾乎要說出來,可在他身後的街角來了一輛車。
現在是深夜,周圍沒什麼光,唯獨那車燈很亮,許知遠被晃得抬手擋了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這一瞬反了光。那光銀白銀白的,來得強烈又突然,它刺進了沈輕舟的眼睛。
他輕呵了口氣,白霧被風一吹就散了。
就在白氣散去的同時,沈輕舟恢復了一貫的淡然樣子。
「就謝許少爺義氣吧。」
有些話,這輩子不過完不能說,還有些話,這輩子過完了都不能說。
「天也不早了,少爺該回去了吧?」沈輕舟微微笑著,「金小姐還在家等著少爺。」
許知遠抬腕看一眼時間:「是,夙姍總要等我回到家才睡,現在是該回了。」
沈輕舟頷首:「少爺再會。」
許知遠舔舔嘴唇,一下子也沒了想說的話。
他轉身便要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果不其然,沈輕舟還在原地。
只不過這次沈輕舟低著頭,沒有目送他。
停在沈輕舟身前不遠處,許知遠想到什麼,叫了他一聲。
沈輕舟恍然抬眼,有些意外似的:「少爺?」
「你上回給我講的故事還欠著一個結局呢。」
「結局?」
「嗯,故事裡的那個姑娘後來怎麼樣了?」
那是許知遠陪著沈輕舟養傷時,沈輕舟胡亂編的,箇中意思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故事是俗套的故事,講一個窮苦人家的姑娘,她出門時遇到了一個貴家公子。姑娘遇了麻煩,公子幫了她一把,那原是無心的,姑娘卻由此芳心暗許,生生等了十幾年。
他原先沒想好結局,所以一直拖著不想說,現在卻不一樣了。
他說:「公子成親了,姑娘曉得,去偷見了一面。那一面之後,姑娘就此放下。她回到家中,過起了自己的日子,少了執念苦想,日子過著倒也有滋有味。鄰里知她心事的人里也有好奇的,想追問她和那公子一個結局。姑娘每次都是回同一句話,各人有各人的天地,不在同一處,強求也不來。」
夜風薄涼,少有星光,他們站在街角,牆面擋住了路燈。即便他們站得這麼近,沈輕舟也仍是什麼都看不清。說起來,他第一次見許知遠就是在這樣的夜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