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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路不可能永遠都是平的,我能做的,只是讓這條路的起伏弧度小一些。」謝言和半垂下眼,「夏嬰,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這個世界瞬息萬變,誰也不能確定明天是什麼樣子,沒有什麼恆久不變的東西。更何況人這一輩子能擁有的實在有限,一雙手就這麼大,要攥牢的東西不能太多。
謝言和亂七八糟地想,只要不得到,就不會失去。
他不想失去,所以,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克制著自己,不去惦念太多計劃之外的東西。
那些東西里,感情無疑是首位。他堅持了這麼多年,親人、朋友,身邊的人寥寥無幾,說不曾有過寂寞時刻也不現實,但這樣的孤獨讓他很是安心。
夏嬰眨眨眼,明顯沒有懂,她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追問:「你不喜歡我?」
「人是會變的。」謝言和執拗,「既然早晚會失去,不如就不要擁有。」
夏嬰不能理解他的理論,她睜大了眼睛:「怎麼能這麼說?」
謝言和抿了抿唇。
夏嬰低了低頭。她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謝言和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樣的觀點她在書里看過,卻從未想到,現實生活中還真有這樣的執行者。
他們是人類吧?人類怎麼可能這麼精準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
好半天她才轉過彎兒來,轉過來後也不問別的,只抓住一點:「那你喜不喜歡我?」
兩個人站在不同的出發點,用截然不同的腦迴路討論著同一件事,這樣下去,實在很難聊到一塊兒。
這是他的問題,只是他的問題。謝言和又開始控制不住地這麼想,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可他改不了,他邁不出這一步。這種感覺令他煩躁不安,只想趕快把問題解決。而解決問題的最快方法,就是給出與夏嬰所想要的相反的答案。
「不喜歡。」
謝言和說話時甚至沒有眨眼。有那麼一種人,他在最慌亂時會表現出最鎮定的模樣,不是什麼特殊技能,這是他們的自我保護,是他們應對令自己猝不及防、抵抗不住的事情時慣用的偽裝。
「真的嗎?那我再問你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
片刻後,夏嬰低聲問:「真的不喜歡我嗎?」
那副鎮定的外殼在崩裂,謝言和幾乎抵抗不住,他眼睫輕顫,說出口的話卻一字未改:「不喜歡。」
不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夏嬰眨眨眼,她明明接收到了信號,她明明就感覺到了謝言和對她的喜歡。可她不想再問了。
夏嬰對自己說,也許愛而不得才是常態,而心意相通是少數人才能擁有且難得的幸運。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脫口而出:「你說不想失去,但你有沒有想過,錯過也是一種失去?」
「我想過。」
謝言和沉聲道:「這是合理的代價,比起山崩地裂,走在路上被小石子絆一下,這實在沒什麼。」
「那萬一不會山崩地裂呢,萬一只是你想多了呢?」
「這也是代價的一部分。」
謝言和語氣平靜,眸中好像養著一泉深潭。
夏嬰不知道謝言和經歷過什麼,不知道他的過去發生過什麼事。但這一刻,她很奇妙地從他的語氣中和他共情,讀出來最明顯的一句,是他不敢賭。
小簡曾對她說,謝言和是一個很有條理、很有規劃的人,好像什麼都能做好、什麼都能完成,他就這樣一步步走在自己設定好的藍圖上。一步不差,也一步不離,實在很了不起。
是啊,實在很了不起。
在讀出謝言和的想法之後,夏嬰有許多話想說。
她想說未來也許未可知,能和喜歡的人順順噹噹走完一輩子當然很好。但如果未來有什麼意外,能夠一起走過一段路,其實也很好。好過將來遺憾後悔,喜歡著對方的那段日子,是自己一個人走過來的。
但這句話,謝言和從自己的觀念里出發,一下子就能反駁她。
夏嬰深知人各不同,她尊重他的想法,她其實也沒有想要說服謝言和。
算了吧,她只能勸自己。就像她對陸笙說的那樣,實在不行,她就算了。
兩人相對靜默,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謝言和看見夏嬰一會兒低落一會兒疑惑,表情一時一換。
在夏嬰打了個嗝兒之後,他乾咳一聲,說:「你看起來不太清醒,這是喝了多少?」
「啊?」
將之前的一切略過不談,夏嬰舉起一根手指。
「就,一罐啤酒。」
謝言和輕笑:「怎麼一罐啤酒也能喝醉?」
「那你呢,你不喝酒都會醉,吃個飯都會醉。」
很好,還會和他鬥嘴。
謝言和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也緊了緊。
很快,他便故作輕鬆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這句話他說得輕快,夏嬰卻深深望住他。
她的眼睛裡依然有很深的眷戀,毫不掩飾,單是對視,就能看出來她有多喜歡他。
這樣的眼神令謝言和窒息,也叫他心頭一顫。
他忍不住想要逃避,可他沒有,他就這麼站在這兒任她看著,甚至還能打趣一般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怎麼,走不走?」
夏嬰很輕很輕地彎了彎眼睛,笑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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