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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言和基本不回家過年,每到年底,就會開始找各種理由躲避。久而久之家裡便有了這麼一個習慣,每到小年,他們都會來他的住處做上一頓飯。
雖然說是不喜歡,說是覺得自己在家像個外人,但這一刻,他還是有些觸動。
這些年,謝言和躲過了很多東西,也錯過很多東西。不是不想要,只是在小鎮的那段時間,他學會一件事——只要不貪心,就不會失去。
為了不失去,他可以付出一些代價,錯過是最合理的代價,他沒什麼不能接受。這些年他抱著這麼個想法過活,幾乎習慣了,昨晚卻被挑破,他在害怕。
窗子上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謝言和望向外邊,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高樓輪廓。
這屋子裡的暖氣供應得過於充足,謝言和熱出一身汗,他揉了揉太陽穴,走到落地窗前,輕輕用手指在上邊擦了兩下,外面天色陰沉,看著都覺得冷。
或許吧,他真的害怕。融入小鎮,失去小鎮,與爺爺和解,失去爺爺。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呢?花會凋落湖澤會幹涸,願或不願,意外都那麼多,放眼蒼穹之上,連恆星都會衰竭,不變的東西根本不存在。
先前柔軟了一瞬,忽然想到什麼,謝言和的面色重又變得冷硬。更何況,在那個家裡他本來就像個外人。
這時,房門被敲響三下。
謝言和過去打開,門外站著的是謝霖川。少年笑得沒心沒肺,好像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讓他掛在心上。
「哥,你醒了?」
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這麼值得高興,一大清早,他就開心成這樣。謝言和在心裡嘆了口氣:「怎麼?」
「哎嘿。」謝霖川挑眉,壓低了聲音,「哥,謝謝你今年的大紅包,雖然還沒見到,但我謝都謝了,你總不會不給吧?」
先前還覺得壓抑,但謝霖川眼睛一閃一閃,認真打著鬼主意的模樣實在太容易叫人破功,謝言和幾乎都要被他弄笑了。
「少不了你的。」不自覺地,謝言和的語氣隨之輕快起來,他一把推開要往自己懷裡拱的少年,「行了行了,我還沒洗漱。」
說完,謝言和便往外走,而少年巨型犬一樣跟在他左右,吧啦吧啦叨叨個沒完。
謝霖川好像永遠有事兒可說,哪怕是一件沒什麼意思的小事,從他嘴裡說出來也像個段子。謝言和一直覺得這也是一種能力,且曾為此羨慕,只是他不講,還損了一句謝霖川,說就算謝霖川以後學不成什麼,去當個喜劇人也餓不死自己。
當時被這麼損完,謝霖川也不生氣,還挺高興的,樂樂呵呵,說自己又找到了一條發財致富的新道路。
廚房裡,謝母聽見謝言和出來,也放下手中的活兒,走過來:「醒了?正好我這兒也弄得差不多了,等會兒先喝一碗湯吧。」
謝言和頓了頓:「好,謝謝媽。」
謝霖川從後邊躥出來:「什麼什麼,排骨湯燉好了?我也要喝一碗!」
要不是顧及著手裡握著的湯匙上邊有油,謝母差點兒就要拿它敲謝霖川的頭,無奈道:「行行行,你也喝一碗,又沒人不讓你喝,急什麼。」
謝霖川嘿嘿一笑,又轉回來,望向謝言和:「哥,我剛說到哪兒了?」
謝言和搖搖頭,一邊接水一邊應了他一句:「說到一條發財致富的新道路。」
「才不是,你少忽悠我!」
洗漱室里,謝言和刷著牙想關門,一轉頭卻看見謝霖川倚在門口,滿臉的苦惱,把原本整齊的頭髮抓得稀亂,嘴裡還念叨著:「剛剛想說什麼來著。」
謝言和一頓,這道門到底是沒再關上。
「想起來了!」謝霖川眯著眼睛笑,壓低了聲音,「哥,我想和學姐表白。」
聞言,謝言和一愣,刷牙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一瞬不自然的閃躲。但謝霖川完全沒有意識到哥哥的變化。
「我吧,其實糾結很久了,但糾結來糾結去,還是覺得喜歡一個人就該告訴她,自己一個人悶著算怎麼回事兒啊。」謝霖川擔心廚房裡的媽媽聽見,說話聲音壓得越來越小,又擔心謝言和聽不見,於是湊得和他越來越近,「哥,你說我該怎麼去講?發簡訊打電話會不會太不正式了?我是不是該把她約出來?」
謝言和一邊漱口,一邊推謝霖川:「離我遠點兒,當心水濺著你。」
他給不出什麼意見,只能錯開話題敷衍,但謝霖川不依不饒。
「好好好。」謝霖川退後一步,又在謝言和漱完口的下一秒再貼過來。
「哥,現在行了吧?」
「我還沒洗臉。」「那我再等等。」
再等也等不了幾分鐘,拖延總不是個辦法,謝言和在心裡嘆了口氣。他胡亂擦了一把臉,抬起頭來,對上謝霖川一張滿是期待的臉。
「哥,有什麼建議嗎?」
謝言和難得語塞,他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靜默中,心底有一絲異樣的情緒,謝言和讀不出那絲情緒代表的是什麼,也不曉得它是怎麼生出來的,他只是覺得好像有東西無形中在拉扯著自己,來來回回,叫他又想說話又張不開嘴。
正在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候,廚房裡謝母喊了一聲:「都弄完了嗎?過來喝湯!」
謝霖川聽見聲音聞著味兒,屁顛屁顛跑了過去,立馬就把這一遭拋在腦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