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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某一夜裡,暴風驟雨中有殺手來取他性命,他九死一生躲了過去,原本覺得莫名,卻沒想到,在這之後,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關於他的家族,關於他的父母,關於他幼年家破人亡的真相,關於他素未謀面、不知生死的弟弟。這裡牽扯甚廣,要順著線索追究下去,以何去來目前的能力,他最多也只能查到前任督陶官李端和的身上。
有些事情不知道還好,這輩子也能這麼過下去,可一旦知道。若不去做,或許就要抱憾終身,日日沉溺於那無盡的苦痛和疑惑之中,死都不痛快。
便是在這樣的前提下,何去來出山入世,機緣巧合再加上一身真本事,就這樣進了朝堂。
這樣的他自然引起官場中人的諸多不滿,但他卻是無所謂。畢竟他出世的目的並不在於名利。他唯一在乎的,只是多年前那個被隱瞞住的真相而已。
今天顧澤所拍攝的,就是何去來決定出山的那一場。
放縱過活了二十多年,滿懷赤誠縱情山水、依靠制陶為生的年輕人,一夕經歷生死,醒來之後,在殘存的書紙上發現多年前家破的端倪,也是幾番打探,驚覺上一輩的某些意外,其實都不是意外。
原來,他的家人並非不幸死於天災,而是死在一個權勢極重的人的手上。如今,那個人探出他的存在,還要來殺他以防萬一。
這樣的發現如同驚雷陣陣直劈心肺,讓他恍惚,他也因不敢相信而頹唐許久。
可那也不過幾日,在某個下著細雨的午後,他陡然清明,叩別後山上幾座墳冢,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踏上去向皇城的道路。
站在小屋前,何去來的模樣有些憔悴,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唯獨一雙眼,亮得攝人,含著冰霜冷意,利刃一樣,要剜入誰的血肉。
背著行李下了竹樓,他回身,望一眼被掩上的木門,眸中閃過幾許深意,頃刻而逝。
「如果可以……」
男子啟唇,聲音沙啞,低低的,像是許久不曾說過話,枯得厲害。
他哽了一下,也就是這輕微的一聲,泄露了他的心緒。
沒有人知道這幾天裡他是怎樣在與自己鬥爭,就算表面看著再是如何的平靜和不動聲色。但那顆心中翻滾著的暗潮洶湧劇烈如斯,是騙不過自己的。
目光像是被釘在了他的身上,片場裡除卻機器運轉的聲音之外,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仿佛穿越了千年時光,回到那個朝代,進入那個故事。竹樓下的男子像是無波無瀾,偏偏給人一種孤寂無力的決絕感,說他是要去赴死,都不會有人懷疑。
在這樣的感染力下,所有人都生出錯覺——
錯覺,此時在他們眼前的不是顧澤,而真是那個一夕之間天地反覆,自此背負上沉重枷鎖和滿滿恨意的何去來。
可就在這時,鏡頭之外有黑影自木門邊上掠過,顧澤的眼神突變,眼睛也跟著不受控制地虛了虛,直直跟著那道黑影移動的方向望去。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出現的黑影速度極快,閃電一樣一躥而過,顧澤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就看見它消失在不遠處的工作人員腳下。
他順勢抬頭,猝不及防地與站在那兒的陸玖對視一眼。
顧澤清楚地看見每個人臉上的意外,也是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太過突然。
「你在搞什麼?」陸玖用口型問顧澤。
顧澤略作沉默,轉向導演。
他歉疚地說:「抱歉,我剛剛眼睛有些花,走神了。」
而李導雖然看上去有些不悅,到底也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讓他醞釀一下情緒再來一條。
眾多人里,只有安歌和顧澤一樣,看見了那道影子。
在顧澤與影子消失的地方來回打量幾次,陸玖見狀覺得不對。於是走過來,悄聲問安歌:「剛剛怎麼了?」
安歌一愣,想了想:「沒什麼。」接著又牽出一個笑,「可能他這兩天趕路有些累,昨天就聽他說頭暈來著,大概是因為這樣分神了吧?」
「可他剛剛的反應,好像是看見了什麼東西?」陸玖滿臉懷疑。
「是啊,在精神狀態不穩定的情況下,產生一些幻覺,這樣的情況其實,也……也很平常吧?我以前整天待在陶藝室,忙起來飯都不記得吃,記得看東西也會有重影的,甚至偶爾餘光里還會看到黑影。」她一臉無辜,「九哥你沒有過這種經歷嗎?」
陸玖微微皺起眉頭,剛想說些什麼,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中午沒怎麼睡好,好睏啊。」陶爾琢半眯著眼,「我就先回去,不看師兄的戲了,等明天有我的場次了再來,可以嗎?」
「你怎麼來到這裡之後總是犯困?」陸玖的注意力轉移了。
安歌小小鬆了口氣,跟著望向滿臉睏倦的人。
「我也不知道。」陶爾琢撓了撓頭,「可能這兩天就是精神不好吧,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說著打出個呵欠,他懵了一陣,看起來有些委屈,「我剛剛說什麼來著?」
「你說,你困了。」安歌小聲回答他。
「啊,對……」陶爾琢應了聲,歪頭望向陸玖,「那我可以回去嗎?」
陸玖把房卡拿出來給他,滿臉的無奈:「去吧,等我回去給你帶飯。」
「謝謝九哥。」接過房卡,陶爾琢笑著露出兩顆虎牙,「那我先走了。」接著又和安歌打了聲招呼,「再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