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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的男人察覺她聲音異常。
「哭了?」
鍾彌本來打算不認,到嘴邊的「沒有」卻怎麼也發不出聲,抵在桌上的手指越漸用力到關節泛起慘白,最後低低濕濕地,又「嗯」了一聲。
「我在路上了,不要怕。」
從警局出來,天色暗得似一張陳舊墨布,黑透了,老樟樹下躥起冷風,辨不清方向,人往空曠的路面上一站,四面八方都冷。
老陳見她瘦伶伶站著,長發被風吹,按了雙閃。
鍾彌尋光,迷茫看過去時,沈弗崢一身黑色風衣正下車,邁開長腿,朝她走來。
她是想迎上去的,但腳步好似被凍僵在原地,只是傻傻看著,那道身影走過來,用手臂和胸膛擁住自己。
如山如塔阻絕這世間的風波,叫她在這波瀾四起的一夜,終有一刻,敢合上眼,松下一口久懸不落的氣。
律師簡單交代一番就走了。
鍾彌被沈弗崢攬著,剛上車,後頭倉促停了一輛車,下來一個腳步匆忙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裝打扮,身材高大,微微發福,看不出哪條道上的。
那人先跟老林說了話,等后座車窗一降,便滿臉堆笑地跟沈弗崢道歉,說沒有事先打好招呼,實在對不住,今晚唐突了鍾小姐。
「鍾小姐沒受驚吧?」
沈弗崢同他客套了兩句。
「改天我設宴給鍾小姐賠罪,沈先生一定賞臉。」
人一走,車窗還開著。
鍾彌瞧見夜色里,那人上了一輛黑色雅閣,車就是很普通的日系車,車牌零打頭很不普通。
鍾彌收回視線,用力按上車窗。
「有違官箴!」
沈弗崢沒解釋,只輕輕笑了:「這話也是你外公教你的?」
鍾彌沒說話,此刻只是情緒上來了,很討厭這些明里暗裡的所謂規則,不久前律師過來,跟鍾彌說,沈先生在外面,鍾小姐可以先回去了。
鍾彌著急說:「我覺得這個事跟彭東琳有關,她之前——」
律師連忙笑著截過話,看鐘彌的眼神里,既有尊重,又有一絲覺得她太天真的尷尬:「鍾小姐,有些事,還是不要猜,讓我來處理吧。」
坐在車中,沈弗崢看向警局,問她剛剛在裡頭是不是也這麼氣勢足。
鍾彌一瞬耷拉下細頸,像被雨淋得半濕,縮在牆角的小貓。
她哪有氣勢,知道靳月失蹤,整個人都六神無主了。
旁巍的前妻她見過,是一個狠角色。
她擔心是自己邀請靳月來沈弗崢生日宴會的事成了導火索,此刻陷入既慌亂又自責的情緒里,沈弗崢一捧她的臉,她沒忍住,掉下一滴眼淚來。
面頰溫溫潮潮。
她低著頭,想用手背去擦。
沈弗崢先一步觸上她的臉,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的眼淚,隨後手臂一收,將她摟到懷裡,輕輕拍了幾下哄慰,說會叫人去打聽,旁巍也已經去找彭家溝通,不會出事的。
過了一會兒,沈弗崢問她:「今天怎麼不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一下急忘了。」
鍾彌往他頸窩裡鑽,冰涼臉頰貼著他滾燙的體溫。
「許阿姨說你扭到腳了,把腳抬上來我看看。」
搖了搖頭,鍾彌此時只想這麼抱著他,一刻也不想分開:「現在不痛了。」
車廂暗,他眼睛裡蘊著溫玉似的,既深又亮,下頜蹭蹭她,手掌輕輕拍著。
好似什麼易碎的寶貝,叫他捧在手心,怎麼護都嫌不夠周全。
那一晚人仰馬翻的折騰,好似只是鍾彌腦海中的一場幻覺。
翻篇翻得太輕巧。
仿佛所有人都不去計較了,不管是不想計較,還是無力計較。
江近月工作室對外發出退圈聲明,還是換湯不換藥的說辭,個人身體原因。
隨後江近月的個人微博註銷。
一個憑空用財力堆出的光鮮藝名,也一朝憑空消失,好似她又從江近月做回靳月自己。
鍾彌不知道這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
再次見到靳月時,她像生了場大病又痊癒一樣,笑起來,叫鍾彌恍然提前見到冬天的日光,溫暖又虛弱。
在鍾彌的咖啡店裡,靳月很平靜地抬手揮了揮,示意位置,身邊還帶著一個穿呢絨背心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挖著店裡配咖啡一起賣的小蛋糕,靳月用紙巾給她擦嘴角的奶油,不讓她再繼續吃。
「你爸爸說這種蛋糕你只能吃一半,吃多了長蛀牙。」
小姑娘有點不樂意,撅撅嘴說:「姐姐,我要喊你阿姨嗎?你跟爸爸是不是一對?」
靳月怔然,只低落出聲說:「你爸爸是很好的人。」
而她配不上這樣的好。
「可是舅舅說,爸爸狼心狗肺——」
靳月一下捂住小姑娘的嘴:「你不要信!你爸爸很好的!」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待靳月鬆開手,委屈巴巴小聲說:「我說爸爸不是,舅舅也會罵我……」
這個時間段,店裡不忙。
鍾彌喊了店員姐姐帶萍萍去一邊玩,她知道旁巍在之前那段婚姻里領養了一個小姑娘,沈弗崢車鑰匙上,還掛著這個小姑娘綁的兒童餐小玩具。
見還是第一次見。
小姑娘漂亮可愛,也很有禮貌,講話甜甜的慢慢的,謝謝常掛嘴邊,就是眼睛總是大大地睜著,瞧著有點惶恐不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