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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薄的話息, 不設防撣在耳際, 鍾彌脖子縮了下,側過臉去看他, 那種下意識的草木皆兵, 像隔著透明玻璃, 魚缸里的小魚猛然發現有個人類正湊近在欣賞自己。
小魚哪懂人類的喜歡。
「怎麼, 不能罵?罵你要被抓去坐牢嗎?」
他笑了聲,真在哄她:「是你的話,就隨便了。」
鍾彌睨他,哼了一聲。
不清不楚和曖昧很像,甚至分不清,好像開心的時候就是曖昧,不開心的時候就是不清不楚了。
沈弗崢將她的臉轉過來,好聲好氣地說:「你體諒體諒我,年紀大了,實在不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什麼。」
鍾彌才不管他自貶,怨惱地噘著嘴:「你太知道我喜歡什麼了!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我要是真有恃無恐,會來這裡?我的確知道你對我有好感,但我也知道你年紀小,可能只是圖一時新鮮,會喜新厭舊。」
天降黑鍋,鍾彌立馬往外甩:「我才沒有喜新厭舊!」
說完才發現自己是丟了黑鍋,進了羅網,他全知道了!
田忌賽馬都是有先後講究的,就像牌桌上出錯一張牌,後面每一步都不好走了,走一步錯一步,越錯越離譜。
鍾彌陷入更大的怒氣里。
那種怒,像沸騰的糖漿,瞧著挺有氣勢,實則炸出來的小泡都是透著甜味的。
鍾彌呼呼出著氣:「你——你——」
刀兵相接的較量一刻,他倏的雙手捧鍾彌的臉,低頭吻下來,平息一切,似風口裡承住方向的那面獵獵而動的帆,深厚龐然。
亦正亦邪的角色,邪往往只是一層表面張力,那種更切合他偽裝的正派和溫柔,實則才有最大殺傷力。
這是鍾彌在這前後兩個吻里得出的感悟。
唇與唇分開,她再看他,眼裡柔得仿佛要落雨。
男人的指腹一下下蹭著她臉上柔軟的皮膚,如一種無聲安撫,他也告訴她:「瀰瀰,你不要把我們之間想成相互角力,那樣你會很累,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是相互角力的關係,這不成立。」
「怎麼不成立?」
男女之間,你來我往,互相試探,不就是強與弱的角力嗎?
「因為我是傾向你的。」
那聲音似寒冬暖風,叫鍾彌一瞬怔住。
他繼續說著,「就像你那天說,你看得清我們的站位,可是瀰瀰,你真的能看清嗎?你甚至連我都沒有了解。」
「你說你怕以後不能體面,你這麼不相信我嗎?我還不至於連一點體面都給不了你,我跟你說,不要想得太遠,讓你很難過嗎?」
鍾彌靜靜聽他說話,到這裡,她又看見他眉頭微收的樣子,與那夜她淚眼朦朧瞥見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那種被水壓擠得要缺氧的感覺,就快要重新鑽回到她的身體裡。
她抿住唇,像縮住自己一樣,「嗯」了一聲。
那一聲短音,頓頓的,低顫如一截風裡的小火苗。
叫人連繼續說話都不捨得,半點動靜不敢有,只用溫熱的手掌落在她額頭上,往她耳朵邊輕輕撫著,過了一會兒,才出聲:「瀰瀰,你不妨問問自己,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真的是連反悔都沒有半點損失的口頭承諾嗎?」
鍾彌屏住一口氣,沒有說話。
「瀰瀰,我從沒有、也早過了給人開口頭支票的年紀。我是一個生意人,無需成本的付出,在我這裡是最沒有誠意的奸計,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如珠似寶,能取悅你的東西,也應該有與你相匹配的分量,懂了嗎?」
一雙烏瞳如盛光的清澈容器,陰雪天氣,白天室內也開燈,頂燈折下一片碎碎漾漾的亮星,盛著一個確確實實的沈弗崢。
此刻她的心臟,跳到與剛才激吻時無異。
鍾彌覺得自己撥開了一層霧,人們總把雲開霧散比作一種好結局,但實際,霧散了會是一片更廣闊的天地,路好走了,卻並不指示終點,去哪裡仍是一種選擇。
在這一刻,她選擇了坦誠。
「我想要的,是你喜歡我。」
沈弗崢忍俊不禁,低聲說:「還不夠明顯嗎?」話落手臂一收,從激情深吻到溫柔環擁,誰能招架。
唇瓣動了動,鍾彌本來還想說要什麼的,但她抑制住聲音,覺得很夠很夠了,不要太貪心去求一個夢,她告誡自己,貪心不好,美夢深處終要醒。
視線越過他寬闊的肩,她瞧著牆上的一幅雕刻畫,刀功古雋,刻著魚游蓮下的紋樣,接天蓮葉,清池小魚,自然雅趣,連動物都知尋一處庇護,人又怎麼會例外。
她依戀地,在他肩頭蹭了蹭。
他一隻手抱著鍾彌,另一手貼在她白嫩臉側,忽而,指尖溫溫一潮,看著那點透明的濕潤,捻了捻手指。
沈弗崢低頭,望著懷裡的小姑娘問:「為什麼哭?」
鍾彌小幅度搖搖頭,只是落了一滴淚,聲音卻像溫水裡泡久了一樣的軟:「不知道,你總把我弄得很奇怪。」
沈弗崢摸摸她薄薄的眼皮說:「那說點你不喜歡的吧。」
「嗯?」鍾彌一下攏住眉,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腦子太活,她一下惴惴不安起來,怕會是什麼醜話說在前頭大煞風景的話。
「你不是不喜歡京市嗎?」
鍾彌眨了一下眼,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