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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澍的腳步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解釋道,「不是加班。」
「信你才有鬼,」陳量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倒說說,不是加班,你急三火四地趕著幹什麼去?」
「會小情兒啊?」
「怎麼,素了二十多年,終於想明白打算開葷了?」
「沒,」沈澍不大自然地低聲道,「回去……陪個人。」
待下了車,院子裡的一點草木香氣浮進鼻端,沈澍才覺得好受些,那股子憋悶的勁兒也好似消下去許多。
他抬起手,在眉間遮著,眼往二樓最右邊那扇窗戶看去。
白日裡,窗前鏤空的素紗帘子垂著,遮得嚴實,從外頭看,什麼都瞧不見。
天悶得很,一絲兒風都沒有。帘子在屋裡,突然很輕微地晃了晃。
正打量著,許媽匆匆從屋裡迎出來,手在圍裙上揩了揩,臉上裡帶了拘謹的笑,「先生回來了。」
「我方才在廚房忙呢,也沒聽見動靜兒,累得先生多等這一會子。」
她解釋著,又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次隔得久了呢。」
說完像是有些後悔似的,覷著眼,往後縮了縮,一雙手在圍裙上擰著,不大安定的樣子。
停了會兒,又手忙腳亂地接過司機手裡的大小包裹,吃的用的,零零總總,跟著往客廳一股腦兒堆成一堆。
「忙,有事耽擱了。」沈澍言簡意賅地解釋兩句,大踏步走進客廳去,灰鼠色的大衣隨手脫了,許媽忙接過來,拿去一旁的衣架上掛著。
「裴先生今日在做什麼?」沈澍解了手腕處的西裝扣子,將袖子略挽上去些,去桌上倒了杯茶來喝,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帘子還拉著,睡到現在?」
「約莫著是了,」許媽在一旁邁著碎步,陀螺一樣跟著,口中念經似的對沈澍絮叨,「裴先生上午起得早呢,在屋裡逛了一會兒,午睡起來說要畫畫,把畫板支上了,就擱在二樓那窗戶邊。」
她像是為了顯得自己盡心,又道,「方才是交代了,說想吃粽子。」
「我才下來廚房看,糯米是還有的,已經泡上了。就是粽葉剩的不多,蜜棗也沒了,正尋摸著,準備一會兒去買些。」
沈澍聽著她講,一步步地往樓上去,頭也不回道,「讓張陶去買。你備點五花肉和鹹蛋,晚上多包些,我今天留下吃飯。」
張陶是方才載沈澍來的司機,他領了話,開著車又出了院子。
屋裡潮氣重,別墅的樓梯踩一級就吱呀吱呀叫喚,一聲接著一聲。
許媽便站在樓底下,偷偷地仰著臉看,那聲響像是擱在心裡頭,引得心尖兒都微微發顫。
直到人上了樓,聲音停了,換做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咚咚悶響,又過了片刻,傳來門鎖轉動的聲,木門被嘎吱推開,又嘭地一聲合上。
許媽像是被驚著一般,神經質地一抖,手不由自主地又擰住了圍裙邊。
樓上再沒有新的動靜傳來,許媽站著,愣了半日,「噯」地一聲很重地嘆了口氣,往廚房去了。
第2章 哥哥
沈澍在房門口停了一會兒。
他靜默地站在那兒,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活動面部肌肉,將嘴角緩慢地向上提。
弧度維持在剛好的水平,可以讓他看起來顯得純良無害一些。
姜裴喜歡乖一點的。
他沒有說過,但沈澍就是這麼覺得。
可惜這些年沈澍在外頭同人打交道慣了,觥籌交錯里,各樣神態都細緻揣摩過,卻沒一樣能和乖沾上邊兒。
私下裡,陳量總是吐槽他身上殺伐氣重,板著一張臉活像是新死了爹,冷冰冰的半點人氣兒都沒有。
「你那名字可真該換換,」陳量這樣講,「換成木字旁的那個『樹』,剛好和你這根木頭絕配。」
他還曾經頗為積極地替沈澍分析這麼些年一直單著的原因,「你拿這張冷臉對著小姑娘,甭管說什麼,人家都覺得你是在訓話。」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還是挺凶的那種。」
姜裴不是小姑娘。
但沈澍也不想要他覺得自己很兇。
為此他對著鏡子反覆練習過,想努力給自己擺出一副不那麼冷淡的笑來。
大約是失敗了的。
因為姜裴的目光並未在他那張精心設計出來的笑臉上多停留幾秒。
那時,他只是朝沈澍看了一眼,眼神很淡地掃過去,便投向了院子外。
姜裴的瞳孔顏色很淺,像咖啡店櫃檯上擺放的榛子糖漿,半透明的琥珀色,剔透的流質,在日光映射下會微微地閃。
沈澍還記得那天下了雪,姜裴站在窗邊,眼底映著簌簌而落的細雪,鋪天蓋地。
裡面沒有他的影子。
於是後來,沈澍開始討厭每一個下雪天。
人想事情的時候,總是要忘記時間。
沈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站在門外發了一小會兒的呆。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抿了抿唇,在心裡想著,將手按在了按在門把上。
現在是夏天,不會再下雪了。
而姜裴在自己身邊。
一切都會好起來,他總要有辦法,能讓這個人眼裡頭裝進自己。
門扇在潮濕的水汽里變得沉重,轉動時發出漫長而嘶啞的「嘎吱」聲。
沈澍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