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頁
黎湘沒有這樣收放自如的功力,難免就會讓人往精神方面去想,何況黎湘還有過抑鬱的歷史。
楊雋的擔心或多或少流露出來一些,直到第四天黎湘的聲帶好一些了,那幾場戲也不需要再打磨,她這才對楊雋說:「放心吧,我不是抑鬱症復發。」
楊雋雖然被一語戳破,卻不覺得尷:「要真是這樣,我就真放心了。」
隨即又補充道:「但我覺得,姐,今兒個回春城,我還是多跟導演請一天假,咱找個靠譜的大夫看看……呃,就當做是創傷後心理輔導?」
黎湘說:「如果是心理輔導,外力緩解的力量是很微弱的,還是需要當事人自己想開。行了,如果我真的需要外力干預,會告訴你的。」
黎湘很難去和楊雋解釋她的精神上真的沒事,該做的都做足了,現在就是等一個結果。
如果真是抑鬱,最顯著的特徵就是興趣喪失,而她沒有。她不止沒有,還有點興奮、期待,甚至是躍躍欲試。
她會將現在的情感、情緒全都投入到戲裡面,說是發泄也好釋放也罷,根本不用旁人誇獎,她就知道自己在這部戲裡的演技是出道以來最好的一次。
她要抓住這個機會,不為拿獎,不為票房,只是為了抓住這一刻的體會。
或者說,這是一種開掛的感覺。
當一個演員遇到一個好本子,自己又剛好占據好本子裡的好角色,那種急於二度創作的生命力,恨不得把所有人生經驗都投入其中的迫切感,會令人有一種五感皆通,第六感被點亮的「爽」。
尤其是那幾場被虐待的戲,她每一次走進鏡頭,表演和展現的欲望就無比膨脹,身體裡持續積攢著一股力量,等「江蘺」要置那個男人於死地時,這股力量就會一股腦的釋放。
她很期待,無比期待。
她將那個人想像成劉峰鳴,想像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不是江蘺,也不是黎湘或郗望,而是所有受害人的結合體,要借著這部電影全都發泄出來。
如果她是女性觀眾,看到這樣的虐待強|奸戲,一定會很難受。
女性對暴力的畏懼、逃避、憤怒,不只是人性本能,還有性別和社會帶來的精神傷痛。這種傷痛也是持續累積的,滿到一定程度就會沸騰爆發。
反過來,如果她是女性觀眾,看到最後的反殺,一定會很爽。
而這種爽同樣帶有傷痛,傷害越深,爽感就越強烈。
即便沒有親身經歷過類似的傷害,只要在這個社會裡生活,只要嘗到過因性別被壓榨的痛苦,都能隔空共鳴。
……
準備啟程回春城之前,黎湘還特意抽出點時間和戚晚溝通寓意。
戚晚的思維很發散,往往不需要給她具體的劇情設計,只需要去點思想上的啟發,她自己就能勾勒出更有意思的橋段。
這次她們討論的就是心理變態的特點和多樣性。
黎湘:「從最基礎的說,我覺得這個人首先是極度自私的,沒有同情心,感受不到別人的痛苦。」
戚晚:「同意,如果真能感同身受,為什麼還要做殘忍的事?傷害別人同時也傷害自己,就很不合理。比如那種傷在你身痛在我心的說法就很可笑,你要真喜歡自虐就抽自己啊。」
黎湘:「第二點麼,我覺得是旺盛、扭曲的控制欲,尤其針對小動物和女性,就是比他弱的人。而控制的手段,很容易就變成威脅、暴力這樣的行為。」
戚晚:「沒錯,如果只是為了展現力量,證明自己很強,怎麼不去跟男人打一架?」
說到這裡,兩人都停住了。
對視一眼,黎湘又道:「那性格缺陷算不算呢?這點我不太肯定。」
戚晚:「不能全算。其實每個人都有性格缺陷,只是有的自己不知道,有的不承認,而且現在影視劇里的主角都很完美,觀眾代入其中會覺得自己也很完美……」
「那麼覺得自己很完美,這算不算是一種缺陷呢?」黎湘問。
戚晚:「算吧。自我為中心,自我感覺良好,現在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只接受自己認知里的東西,被人指出問題就會惱凶成怒,死不承認。但這種事只要不過分,不要融入到習慣里,就不至於變成性格的一部分。」
黎湘跟著戚晚的意思琢磨片刻,說:「但你說的比較籠統,這是分情況的。如果是善意的提醒,帶著『我希望你好』的心態,這就沒有問題。反過來,如果我指出你的問題是一種惡意的表現,比如是為了顯示我比你厲害,為了壓你一頭,抓住你的小辮子不放,證明你很無能,一無是處,這麼低級的錯誤你都犯了,那麼以小看大,別的方面肯定更差勁兒——這種指出就是一種人格貶低,將一件小事放大覆蓋你人生的全部,將自己的成就感建立在踐踏他人的基礎上。我反而覺得這個『指出問題』的人有更明顯的缺陷,而被指出的人因此感受到不快,是絕對正常的反應。總不能感受到惡意還要嬉皮笑臉的接受吧?」
戚晚漸漸聽了進去,忍不住說:「咦,你很懂哦,而且說得很明白!我覺得剛才說的這三點,咱們本子裡都有。」
戚晚邊寫邊說:「自私、控制欲、性格缺陷……還要加上一條,反社會性。」
隨即戚晚又感嘆道:「哎其實網上遇到最多的就是這種挑剔的人了,總抓著別人一點錯誤不放,好像曾經犯了點錯就十惡不赦一樣。難道他自己能做到不犯錯嗎?人是會成長的呀,十年前的錯,十年後還要拿出來說,這種人恰恰反向證明自己有多自戀,用苛刻的標準衡量別人。難道記住一個陌生人的過錯,對自己能起到什么正向鼓勵的作用?還不都是心態扭曲的表現,露怯了都不知道,還自鳴得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