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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晨卻從未感受過安全感,無論是因蕎姐的職業帶來的騷擾, 還是因她自身的條件而引發的侵略行為, 這些都令她時刻警惕著。
當然這裡面還有蕎姐的灌輸。
蕎姐告訴郗晨,不要被男人的外表所騙,不管是長得人五人六的, 英俊瀟灑的, 還是外表猥瑣, 一身窮臭味的, 骨子裡都一樣。
郗晨對蕎姐的話總是懷疑居多,唯有這件事,她知道都是蕎姐的肺腑之言。
然而類似的話聽多了,也會令人生出逆反心理。
有時候郗晨覺得厭煩, 會頂撞,說她和蕎姐不是一種人, 不會有一樣的人生, 蕎姐因男人而不幸, 不代表她也會。
蕎姐聽了並不動怒, 反而大笑出聲,反問她如何決定會與不會,難道命運也是公的,會因為憐愛她的皮囊而手下留情?
郗晨回答不上來,她只在心裡對自己說,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她寧可是自己造成的,也不希望是因為他人,無論男女。
……
就在戚晚跑出夜陽天的這個晚上,郗晨的「雷達」也發出信號。
她在夜陽天的小屋子裡做完功課,準備去和蕎姐打個招呼就坐末班車回家。
當時蕎姐正在更衣室里換衣服,她一手拿著煙,一手整理細節,見到郗晨來了,就讓郗晨過來幫忙。
郗晨照做了,她很熟悉蕎姐這些「戲服」,有時候蕎姐穿著回家,都是她給脫掉的。
郗晨仔細且熟練地撫平褶皺,蕎姐高高抬起拿煙的手,一下下往嘴上招呼,同時揚起下巴,仿佛在對天花板說話一樣,說:「今天不要坐末班車了,等我下班,咱們打車回去。」
郗晨動作未停:「明天還要上課,我要早睡。在這裡待一宿,身上會有味道。」
事實上她的校服經常會沾上亂七八糟的味道,廉價的香水味和彩妝味,蕎姐的劣質煙味。為了遮住這些味道,她會噴大量的去味劑,是小超市最便宜的那種。
她把這些味道穿在身上,總會引起學校的一些風言風語,尤其是趙瑄那伙人,他們笑她去夜陽天做兼職,問她什麼時候掛牌營業,他們好招呼人去照顧她的生意。
類似惡毒的話聽多了,郗晨漸漸不為所動,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習慣語言的傷害。
蕎姐又呼出一口煙,是對著郗晨的臉。
郗晨眯了眯眼睛,隔著煙霧,與俯視她的蕎姐對望。
眼下更衣室只有她們母女,蕎姐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過郗晨的鬢髮和臉頰,看著她那與自己相似的眉眼。
「想上大學麼?」
郗晨怔住了,這不是蕎姐會問的問題。
郗晨果斷道:「想。」
蕎姐笑了:「聽妃妃說你現在讀書很努力,怎麼突然喜歡學習了?」
郗晨說:「不是喜歡,是因為這是更好的選擇。」
蕎姐放下手,落在她肩膀上。
她知道郗晨是什麼意思:「你也相信讀書是窮人改變命運,跨越階級的唯一途徑這種鬼話?這就是哄騙大家都去交學費,養活那些老師的。你看看這裡,有多少人是出去念了大學,在大城市打工,最後又回到這裡從頭開始的?如果他們一開始就選擇留下,會比現在更順,非要去外面碰得頭破血流。」
郗晨說:「但起碼他們嘗試過了,不會留下遺憾。多一個學歷就是多一個選擇,如果沒有學歷,我還剩下什麼?」
身體、美貌?沒有權勢背景,這些亮眼的東西只會遭人掠奪,侵略者是不會詢問被侵略者是否願意的。
郗晨繼續道:「再說,不去試一次,這輩子都會幻想,如果我當初再努力點,是不是會不一樣。我不想帶著這樣的疑問,變成……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她本想說「你」,卻臨時改口。
蕎姐這一刻的輕撫,是她多年沒有感受過的,她不希望破壞這一切,哪怕她們的母女情並不那麼純粹。
蕎姐是多麼聰明一個人,一下子就讀懂了郗晨的潛台詞,可她不介意,難不成要指望郗晨說,希望成為她這樣的人嗎?
蕎姐只說:「你想上大學,我不反對,但你要先考上。」
郗晨再次驚訝:「真的?」
蕎姐:「真的。」
郗晨疑惑了:「咱們家有錢嗎?」
蕎姐說:「最近贏了些,手氣很好,只要繼續贏下去,學費不是問題。」
那要是輸了呢?
十賭九輸,郗晨就沒見過真正的贏家,一時的贏,只是為了鋪墊下一次的輸。
郗晨:「見好就收吧。」
蕎姐收回手,將煙按掉:「管好你自己的學習,我的事少問。」
一瞬間,母女間又生出隔閡。
郗晨不再說話,她看了眼時間,末班車是趕不上了,她只能選擇在更衣室里湊合一宿,於是拿起書包,走到唯一一張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沙發前。
她打算將書包當枕頭,就在這上面眯幾個小時。
蕎姐一邊化著妝,一邊看郗晨的動作,這時來了句:「待會兒帶你去見個人。」
郗晨剛坐下:「什麼人,你的客人?」
蕎姐:「嗯。」
郗晨:「為什麼要我去見?」
她的雷達開啟了。
蕎姐:「只是見個面,什麼都不用做。我現在在跟張老闆談生意,你就當給我個面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