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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晚發出這樣的疑問:母親真的愛我麼?
那我呢,我愛她麼?
她昨天又讀了一些安閒的出版物和退稿,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太敏感,還是安閒的表達太明顯,她看不進其他劇情,滿眼只有母親對文中「女兒」的不滿和控訴。
那每一篇文的女兒性格都不一樣,卻萬變不離其宗的「不聽話」,給辛苦養家的母親帶來許多煩惱。
安閒甚至寫過這樣一句話:「真是個累贅,有時候真的後悔生下她,後悔一直養著她。還有一次產生過很可怕的想法,如果她病死了,那我就解脫了。」
這些話刺痛了戚晚的眼睛和思想,她再次想起時連表情都是扭曲的。
就在這時,余鉞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
戚晚醒過神,這才發覺自己手很涼,眉頭也是皺著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余鉞露出笑容:「我沒事,就是卡文,有點苦惱。」
余鉞鬆了口氣:「最近又開新文了?」
戚晚:「沒有,還在構思階段。我從沒有這樣卡過,還沒開始寫,就覺得寫不下去了。」
余鉞笑著說:「慢慢來,別把自己逼得太緊。如果對自身要求過高,結果反而會不好。」
道理戚晚都懂,要平常心,放輕鬆,這樣在寫作時便能遊刃有餘。
一口吃不成胖子,這次發揮不好,下次繼續努力。
但……
餐還沒有上桌,服務員只端上兩杯水。
等候的功夫,戚晚這樣說道:「有句話你聽過嗎,人要用一生來治癒童年傷痛。但我覺得只要人的記憶還在,潛意識還在,傷口就不會治癒,傷口好了也會有道疤。與其說是治癒,不如說是『解決』。學會去面對那些傷痛,讓自己勇敢、坦然。」
余鉞已經習慣了戚晚的跳躍式話題,明明前一秒聊的還是寫作,下一秒就提到了童年。
余鉞將聲音放低,語氣柔和:「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做夢了?」
他的推斷能力不只在偵查斷案上,還有生活里,往往能憑著戚晚透露出的一點蛛絲馬跡推理出前因。
戚晚勉強笑了下,再次感受到和余鉞說話的輕鬆省力,若是換一個人,八成要解釋半天,對方才能理解到一點皮毛。
戚晚將頭靠在他肩上,小聲說:「是做夢了,夢到我媽。我小時候好像很不聽話,給她帶來很大困擾。她的病,我可能也有責任……」
余鉞笑容收了些,有些意外話題的發展是這個方向:「不要這樣想自己,不要鑽牛角尖,這只是你的想像。」
戚晚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我覺得這次的瓶頸是前所未有的,以我現在的能力突破不了。我找了很久原因,我猜這是因為我心裡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一個懷著疑問去探索世界的人,憑什麼寫出令人信服的世界呢?」
這段話就像是自言自語,話音落下,戚晚又跟著說:「你覺得我以前的小說有什麼問題?我是說角色上,會不會太非黑即白了?好人,什麼時候都是好的,完美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心軟而已。而壞人,有的十惡不赦,有的又蠢又壞,有的心機深沉,沒有優點。好像太單一片面了……生活里的人,心機深沉也會有心軟的時候,又蠢又壞的人也有善良柔軟的一面,哪怕是十惡不赦的罪犯,是不是也有不能碰觸的傷痛呢?」
直到戚晚的自問自答結束,余鉞才找到機會開口:「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
戚晚:「可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余鉞想了想,說:「你知道,我們調查案件的過程,也是對一個人的過去了解的過程,就像你做人設一樣,只不過你是依據生活為基礎而想像,我們是要保證絕對的客觀去探索。不能說全部,但大部分嫌疑人背後的故事,都可以定義為世俗中所說的悲劇。」
是啊,如果沒經歷過苦難和折磨,生活無憂無慮,且沒有惡意的引導,又怎麼會生出惡意呢?
惡意,那原本就是一種不平不滿,又扭曲的欲望啊。
余鉞繼續道:「類似的故事我之前也和你說過,有些犯罪嫌疑人已經證據確鑿,但我們還需要本人的口供。有的人怎麼都不肯開口,這時候就需要我們回顧他的過去,去找到那個能讓他說話的突破口。那可能是一個人,一段情感,也可能是一些他做過的好事,是他認為驕傲的瞬間。」
戚晚許久沒有說話,只是聽余鉞闡述觀點。
菜陸續上桌,余鉞邊說邊給她夾菜。
戚晚吃了幾口,放下筷子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好,沒有缺點。起碼對於社會來說,我是個無害守法有同情心的好公民。但我也知道這是自我濾鏡,每個人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其實我有很多缺點,是吧?」
余鉞輕笑:「你最大的缺點就是胡思亂想。」
戚晚皺皺鼻子:「多思是我的職業需要啊,想得少了怎麼寫東西啊。」
余鉞正要接話,就在這時,兩人桌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來人就站在那兒,余鉞和戚晚不約而同看過去,起初還以為是走錯卓,或是正在尋找空位的客人。
直到余鉞看清對方是誰。
「余鉞,這麼巧。」
「周淮?」
余鉞笑著起身,拍了拍周淮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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