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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珹輕點了下頭:「是。」
隨即他放下杯子,又道:「但這也從側面說明,你對他並不走心。但凡有點愛意,對在乎的人情感都是敏感的,何況你還是演員,你有敏銳的觸覺。」
是啊,她是不夠走心。
她清楚地記得靳尋的所有喜好、忌諱,但她潛意識裡對他的認定,卻不是對於人的認定。
如今想來,那大概是因為他們初相遇時,她就見識過他剝離了人性惡毒殘忍的一面,她甚至一直認為他是沒有人性的。
既然沒有人性,他又怎麼會有情感有溫度呢?
靳尋沒有朋友,對父母也不夠孝順,對於異性的戀慕只有利用。
他是她認知中最深刻的六親不認的典型。
黎湘輕嘆了聲:「我真是太大意了,有那麼多影視劇和文學作品都在描繪少年、少女,在成長的關鍵期對於成年異性的崇拜、仰慕,我卻從來沒有往靳尋身上想過。他自小缺失母愛,缺什麼就會尋求什麼,在這個時間裡剛好有一位十分有魅力有能力的女性補足空位,他很容易就會移情。那又是個人意識逐漸形成的階段,對『母親』的愛和最初的弒父心理往往會同時出現。他需要靳清譽的支持,他也想成為靳清譽。」
黎湘的聲音並不高,輕卻清晰,直到這段話落下,她再次看向姚珹,吐出結論:「靳尋愛你姑姑,你早就知道了。」
姚珹依然很平靜,似乎很久之前就接受這一切。
黎湘又問:「你引我窺探真相,是為了提醒我不要對這個男人投入真心麼?如果連心都輸進去了,就太得不償失了。」
姚珹吸了口氣,應道:「後來你的表現讓我明白,是我多慮了。」
黎湘:「那我該謝謝你的提醒。我這張臉的出處,也終於有了解釋。」
姚珹頓住,卻沒接話。
黎湘卻好像對此並不在意,轉而又道:「那你姑姑知道這件事麼?」
還不等姚珹回答,她便自答道:「哦,她那麼聰明,應該知道。容我猜猜,她不止知道,可能還會在最初發現這件事之後有意培養他的情感。一個心思深沉的成年人,對於一個正在建立自我意識的未成年,是非常有優勢的。有時候只要稍加引導,就會得到成效。難怪他那麼早熟,他對於年輕女性的態度也非常不可一世,因他少年時期愛慕的女性就是成熟的代表,他那些手段有一部分來自靳家的薰陶,多半還有一些出自你姑姑的教導。」
不止如此,過去所有問號,都在這一刻化作泡泡,一個一個破掉,露出包裹在裡面的真容。
自靳疏那件事之後,靳尋就培養她,一直留她在身邊,是因為她這張臉。
選人去冒充姚涓,雖然是姚嵐提議,但靳尋是十分配合的,他為的不只是股權,還有姚仲春。
姚仲春生日,靳尋送上藍色鳶尾。
姚仲春發怒,靳尋跪下來挨巴掌。
姚仲春去世,靳尋在法國大病一場,回來後第一時間表態,願意支持她繼承股權,並給予贊成票。
靳尋被她拉進泥潭,卻沒有任何反擊,因他希望她藉此得到靳疏的認可,拿到那關鍵的一票。
還有許多許多細節,比如靳尋一早來姚家請罪,還有靳瑄來鬧事時,他不只趕來及時,還對此十分緊張。
呵,這個男人可真是可怕,也夠變態。
他的愛太過隱匿,且見不得兩家人。
他藏起來了,只對姚仲春展露,這是他唯一的弱點,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圖謀股權時,只有姚珹發現了他的秘密。
許久,黎湘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整理著過去的痕跡。
直到姚珹忽然問:「現在知道這一切,你的感受是什麼?」
黎湘怔了怔,反問:「你是想知道,有沒有憤怒、失落,被人當替身的不甘心?」
姚珹沒有點頭,沒有回應,只抿緊了嘴唇。
黎湘有些恍然,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來自他身上含蓄、內斂,不仔細找根本發現不了的細微關心。
他似乎一直有著細膩的一面。
黎湘笑了下說:「我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工具。我一直在提升自己的利用價值,就怕被當做廢品處理掉。我不指望利用我的人會念舊,我隨時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被拋棄,我該如何自救。說實話,我沒想過我會是另外一個人的替身,但仔細想想,我對他是否尊重我,拿我當獨立的人看待也並不在意。他大概是想扼殺我的人格,從精神層面將我控制住,而且他幾乎要成功了。有那麼幾年,我的確喪失自我,放棄掙扎,自暴自棄。但現在我知道我要什麼……我對他的反抗,對他打壓我的痛恨,不會因為這件事就變多,也不會因此減少,我的目標依然不變。」
「你有這樣清楚的認識,很好。」姚珹低聲說。
黎湘卻問:「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姚珹淡定道:「你我同坐一條船,你還要為姑姑完成遺願。」
「不對。」黎湘搖頭:「你知道我是演員,我對於一些事是很敏銳的。你的關心不是她離開後才出現的。早在那之前你就……」
姚珹卻將她的話打斷:「你該『關心』靳尋的時候,你忽略了,這令你判斷遲鈍。現在你更不該將這份分析放在我身上,這是在浪費時間。以後你要注意的是靳尋、靳疏、靳清譽,不是我這個閒人。你只要記得我代表了姚家,我會支持你,給你助力,這就夠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