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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們也被請出來自我介紹。
等靳瑄巡視完一圈,其他演員已經露過臉,製片人準備請黎湘出來了。
靳瑄卻說,她一直很喜歡黎湘的戲,她要親自去見。
結果就成了,黎湘在房車內接待靳瑄。
楊雋對靳瑄的過去並不了解,剛殷勤地端上咖啡,還沒開始寒暄,就被黎湘支開了。
等房車裡就剩下兩人,靳瑄坐下來,隨手翻了下桌上的劇本,開始沒話找話:「這麼厚一本東西,你真背得下來嗎?我聽說有的演員是直接數數,再後期配音的。」
黎湘在她對面坐下,喝了口咖啡,問:「雖然你我認識這麼多年,但你好像並不了解我。」
靳瑄:「有必要了解麼,我只要知道我討厭你就夠了。」
黎湘輕笑:「問題就在這裡,你不了解我,怎麼討厭我呢?」
靳瑄沒接話,她看上去也不像過去那般跋扈,似乎收斂很多,又或者說是在強行壓抑自己的本性。
其實靳瑄的來意,黎湘已經猜得差不多了,她知道此時的靳瑄急需一個台階下,以便開始她的話題。
黎湘便說:「我喜歡演戲是有原因的。你對演員的看法過於簡單了。」
靳瑄根本懶得聽,但還是問:「什麼原因,你倒是說說看。」
「為名為利,為了聚光燈下光彩照人的自己,為了那份被萬眾矚目追捧的虛榮心,這是你以為的對麼?」黎湘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承認,這些都是原因,但它們只是附加價值。演戲有一項好處,只有演過的人才能體會,那就是體驗他人的人生,體悟人心,洞察一個人行為背後的動機。」
靳瑄擰起眉,也不知道是因為不解,還是因為不耐煩。
黎湘卻不理她的表情,自顧自說:「以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討厭我,針對我,演戲之後才明白。站在你的立場和角度,你真的很難喜歡我,就像我也不喜歡你一樣。厭惡,也是一種雙向奔赴。」
說到這,黎湘笑了,那笑容透著深沉的意味。
正如她自己所說,這十二年,她學會的可不只是演戲,她試圖去了解的也不知是劇本里的人物。
生活里的人,她每一個都在觀察、研究,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
她曾問楊雋有什麼興趣愛好,也曾問過郗望對拍戲感興趣麼。
是啊,人總要有一點興趣的,那是一種在乏味人生中會發光發亮的東西,會另一個疲憊不堪的人瞬間就被吸引注意力,醍醐灌頂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東西。
她當然也是有的。
即便是在確診焦慮抑鬱症期間,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渾身充滿了負能量的時候,她也在維持著這一點微弱的興趣。
那原本是因為職業而催生出來的技能,後來融入性格里,成了本能,連辛念、戚晚,甚至是靳尋,都不知道。
在他們眼中,她就是空有美色,枯燥乏味,且好控制的洋娃娃,有壞心眼和陰暗面,但沒那麼多,不至於造成大面積傷害,有點良心、良知,卻也有限,遠遠不夠聖母的級別。
但有一件事所有人都忽略了。
她安靜、沉默,看似對什麼都無所謂,她默默觀察、了解著身邊每一個人,也做好準備僅限於觀察,永遠都不去運用。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知道怎麼用。
就像現在,她微笑著看著靳瑄,就像過去一樣,看到的是一個透明的,□□的,無論怎麼掩蓋都蓋不住自己心思的女人。
靳瑄被黎湘的眼神看的發毛,終於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黎湘不答反問:「你今天是來找我敘舊的麼?」
靳瑄臉上划過一抹狼狽,她的嘴唇有些顫抖,快速眨著眼,好像正在心裡強行說服自己低頭。
好一會兒,靳瑄才壓低了聲音說:「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對,是我任性,不懂事。你一直沒有跟我計較,我還變本加厲……我,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想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真是好久沒聽到這樣的違心話了。
能讓靳瑄背出這段詞,她心裡一定在淌血吧。
黎湘笑意漸濃,無害的,溫和的,就像是他人對她的形容那樣。
但靳瑄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她怕自己會氣得叫出來。
半晌,黎湘這樣說道:「我看了那麼多劇本和人物小傳,通常當一個角色出現有悖於基礎設定的行為,就會引發我的好奇。細究原因就會發現,有時候是因為編劇掌握不好火候兒,為了建立衝突而衝突,不去細究人物的背後動機,或者沒能力細究,結果崩了人設。還有時候是因為一早就埋下細節伏筆,先給人留下一個固定的人物印象,再尋找時機打破,造成一種突然轉折的刺激感。」
靳瑄聽懵了:「我在誠懇的跟你道歉,你在說什麼?」
真是沉不住氣啊。
黎湘看向她,表情透著無辜:「我是在分析你的道歉啊,到底是崩人設,還是因為一早就埋下的細節伏筆,令你不得不低頭?我是一個很容易入戲的觀眾,要不讓我猜猜看?哦,因為你受到一些人的規勸,因為要修復因你而影響的兩家關係,還是因為……那2%的股權?」
最後幾個字落地極輕,卻像是一塊石頭重重的壓在靳瑄心頭。
靳瑄越發難堪,也不再裝腔,瞪向黎湘的眼神透出清晰的憤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