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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戚渢的分析就是,戚晚不僅敏銳、敏感,還將這種對世界和人性的共情能力運用到極致,這不是她自願的,而是條件反射的被動技。
她是一個孤獨的人,但她卻與這個世界、社會、人性有一定的連接,外面稍有風吹草動,連接的那根弦就會波動,她就會接收到信號。她心裏面的中央處理器就會開始工作,進行消化和分類。
可悲的是,那些感知大部分都是負面的,每一次信號傳回,都會對她的內心造成一定損耗。而她就是在反覆消耗反覆修復的循環中生存著。
對於這樣的人,或許不該用普世價值觀那一套去擊破,反而要另闢蹊徑。
江進的個人經驗是,再惡的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有曾經流露出的一絲「善」。比如一個殺人如麻的通緝犯,令他放棄掙扎甘心被捕,可能是因為他母親的一句話。
但對於戚晚,親情、友情並不能起到作用——如果連將她一手帶大的安閒都做不到的話,郗晨、辛念與她的那點連接就更沒可能了。
那麼,戚晚的突破口到底在哪裡?
這個問題纏繞江進好幾個日夜,他的直覺告訴他,答案就在余鉞的筆錄中。
余鉞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戚晚的人,或許比安閒更為了解,即便余鉞如何隱藏,也會在字裡行間中流露出信號。
所謂說多錯多,除非余鉞不提供任何線索,只要他提供了,那些線索就是雙刃劍。
就在江進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的時候,他的手機里也進來三段戚渢的信息。
戚渢:「你之前的問題我想了很久,我想我有答案了,不過還需要你去驗證。你還記不記得師父曾經遇到過的一個案子,那個犯罪嫌疑人怎麼都不肯招認,刑警隊輪番上陣,反反覆覆訊問了十幾天,就是撬不開他的嘴。他一定在想,你們這些警察只想破案,什麼都不懂,我懶得跟你們說,說了也沒用,我幹嘛要浪費唇舌在你們身上,讓你們來給我定罪?」
「師父說,要打開犯人的嘴就要先打開犯人的心,這就是犯罪心理學的意義所在。如果一個人心門不開,你怎麼能讓他說真話呢?如果這個人始終認為你們和他站在對立面,是敵對關係,他憑什麼跟你說真話呢?後來還是師父去和他談了一次,從理解、明白他的角度,去談論他的人生他的過去,以及他曾經對人流露出比較善的那一面。那個犯罪嫌疑人這才覺得自己是被人理解的,也終於選擇說出實情。他需要的不是溫暖,不是共情,只要有一個能明白他就夠了。」
「我想,戚晚的心門就和那個犯罪嫌疑人一樣。她是個孤獨的人,但是再孤獨的人也需要被理解。這世界上有誰曾經真正明白過她?她得到最多的反饋,是那些『我不懂你,我不理解你』,『你是不是有病啊』這樣的聲音。我不是讓你去和她共情,而是嘗試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她視角中的世界,或許就能明白她在想什麼了。那樣,她也許會願意和你說幾句真話。」
戚渢的話與江進的判斷不謀而合,他越發肯定在余鉞筆錄中找到的線索,就是解開最後疑點的鑰匙。
而現在,他將鑰匙交給了戚晚,要不要拿起鑰匙打開心門,就看戚晚自己的選擇。
果然,戚晚看完筆錄之後,表情依然沒有大起伏,但江進看得出來她正在極力控制自己。
她低著頭,依然維持著閱讀的姿勢,可她的眼睛已經放空,手指也在輕微顫抖。
江進走到她跟前,將筆錄抽走,她仍一動不動。
隨即江進坐在對面,問道:「余鉞說,在夜陽天案發那晚,他在路上遇到你,你當時就有些恍惚,他不放心,就送你去車站,看著你上公共汽車。那你知不知道,余鉞後來一直跟著你,直到看著你回家。」
戚晚閉上眼,調整著情緒,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我不知道。」
江進的手指在複印件上敲了下,又道:「他說那段時間你的表現很反常,之前又發生過跟蹤事件,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很擔心你,所以才會時常關注你。」
戚晚記得余鉞和她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他在醫院見過她幾次,在跟蹤事件之後心裡總是放不下,於是不由自主地開始關心她的生活。
她當時還開玩笑說,他的洞察力和直覺真的很適合當刑警,連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在她親口道出心中苦惱之後,才明白她有多麼不開心。
身邊的人都不能明白她,只有餘鉞「看見」了。
江進繼續道:「余鉞越想越不對,就在你家門外徘徊。沒想到你回去不久就再次出門,還背著我們從湖底打撈上來的那個書包。你當時過於專注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注意到他一直跟著你。他親眼看到你進了夜陽天,而且在進門之前,你因為恍惚沒有注意看路,還和一個行人撞了一下。」
和行人相撞的細節戚晚毫無印象,這隻存在於余鉞的筆錄中。
戚晚低著頭不吱聲。
江進似乎也不在意她能否給出答案,又往下說:「直到下雨,你都沒有從夜陽天出來。余鉞等了很久才離開。那天晚上他心裡很不安,他一直在想你去夜陽天做什麼,為什麼像是丟了魂一樣。他後來撥了你家的座機電話,沒有人接聽。」
江進:「後來余鉞在學校再看到你,見你安然無恙,他才放心。緊接著夜陽天突然關門,又傳出來老闆失蹤的消息。他聽說安閒去警局報案,這才得知張大豐和安閒的關係,他又一次想到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