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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黎湘的是一聲嘆息,但它並不真誠,似乎還有點覺得她得一想二、無理取鬧的意思。
隨即靳尋開始跟她「講道理」:「你當初是把命賣給我了,既然是我的東西,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賣了的東西,還想拿回去,一點代價都不願意出,也不問買家的意願,站在我的角度看,你這就是商業欺詐。你要我當你是個人,就是想要尊嚴,現在你有姚家、謝家的身份,又有股權在,不是什麼尊嚴都有了?這還是我幫你拿到的。結果你拿到了翻臉不認人,你換位思考一下,我能不生氣嗎?」
他當她就像是大雨天街邊撿到的一隻小貓小狗,拎回家養起來,生氣了打一頓,高興了抓過來玩一玩。有一天當這隻小貓小狗要離開,他就不樂意了,覺得是養了白眼狼。
黎湘一時接不上話,並不是不知道怎麼說,而是驚訝於他的強盜邏輯。
不過算了,她也沒必要指望惡人變善。
黎湘:「我聽明白了,你是覺得自己吃虧了,不愧是生意人。這樣,你覺得我欠了你多少,該還多少,你開價。還是說你想要我把股權都轉給你?」
靳尋:「我要什麼你不知道麼?那天在事務所,不是都說過了。」
黎湘更驚訝了,她想過他那天只是間歇性發瘋,卻沒想到這瘋癲持續這麼久。
「你有病吧。」黎湘說。
靳尋笑:「我是有,你是藥啊。」
要不是時機不對,她很會笑出聲。
可現在她只想叫。
靳尋又道:「既然這筆買賣談不攏,那就談另外一件——我這兒有個東西要賣給你,找時間單獨約一下,你自己來。」
黎湘疑惑問:「什麼東西,現在談不行麼?」
靳尋鬆了手說「不行」,隨即錯開幾步,還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黎湘觀察他的動作,要不就是他後面還有事,時間已經到了,要麼就是他要談的買賣需要來回扯皮,他不想現在跟她耗。
可她左思右想,都不覺得他手裡有什麼東西是她願意買的。
所以到底是什麼?
正想到這,靳尋為她解答道:「你妹妹的骨灰,要不要?」
黎湘愣在原地,但她沒有失去思考能力:「……小心?」
靳尋又道:「是你親妹妹,郗望。你的『郗望』,要不要拿回去?還是要把它放在我這裡。」
她的郗望,她的「郗望」。
靳尋一直都知道,她找了十三年,那是一個人,也是一種寄託,包含著愧疚、悔恨、希望,就像是郗望的生命一樣,已進化為虛無。
哦不,不是虛無,還有骨灰。
黎湘:「我怎麼知道那是她的,你從哪裡得到的?」
她的眼睛又疼又算,很想分泌出一些液體去滋潤,可她哭不出來,心裡堵得慌,堵住了淚腺。
靳尋:「你媽報案的時候留了生物樣本。後來林新那個案子找到一批失蹤人口的骸骨,經過比對,其中幾副沒有在庫里找到匹配的樣本,我托關係買了出來,找到一具和你媽DNA親權吻合的。除非你們家還有別的女兒,不然就是她。」
黎湘的腦子跟著轉起來:「我媽的樣本不是已經銷毀了麼?」
靳尋:「是銷毀了記錄,但樣本我讓人留起來了。」
他留著蕎姐的生物樣本做什麼?
黎湘瞪著他,快速生出幾種可能性。
「你從開始就防著我,如果有一天我要反,你就拿我的身份威脅我。」黎湘如此說道,除了這個可能性她想不到別的,「就像你讓人留著辛念的借貸證據一樣。」
靳尋:「你不如這樣想,如果你一直對我忠誠,那麼這些東西我留與不留都是一樣的,你也不會知道我留了。現在是你提醒我去使用它們,否則連我都忘記了還留了這麼一手。」
黎湘緩慢點頭,並沒有繼續與他糾纏這些問題,根本沒有意義:「我要拿回來,她該入土為安。」
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為死人做事都是做給活人看的,或是為了心中的念想。
這件事總該畫個句號,做個交代,不管是遺憾、愧疚,還是破滅的希望。
「你開價。」黎湘又道。
靳尋搖頭,轉身走入光影交匯處,離開露台前他朝她笑了笑:「我會再聯繫你。你不來,我就讓人把它揚了。」
靳尋走了。
露台上的風呼呼吹。
黎湘仍靠牆站著,喝著風,渾身冒汗。
她明白靳尋的用意,他連「壓箱底」都拿出來了,之前是辛念的照片,如今是郗望的骨灰,他就是要告訴她,他倆沒完,起碼什麼時候完不是她說了算。
拿住了她,她就不敢在警察面前亂說話,她知道他太多事。
那麼下一次呢,又是什麼在等她?
她想除了這些軟肋,她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哦,或許他還打算證實她是郗晨這件事,可他不知道,她已經不在懼怕,也不想再躲了,打不了坐牢。
到時候她會拉他一起,他也別想脫身。
是了,只要「郗晨」不再是她的軟肋、弱點,她就不需要再怕他。
黎湘閉上眼,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直至情緒平靜,思路平順。
她的手機實在懂事,在這個時候才響起來,無論對面是誰,都不會聽出來她剛才才被一個變態嚇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