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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元就是由這樣性格強勢又堅毅的姜曼帶大的。
他從來也只有媽媽一個家人。對他來說家人這個詞就等同於媽媽了。
姜曼原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她向來對自己要求極高,而對著寄予厚望的兒子只有更甚。
她向來討厭小孩子沒有教養的哭鬧。於是他們家的房子裡從來就沒響過任何一句小孩的哭聲。
連家裡的阿姨都感到不可思議,一般來說越內向的小孩私底下反而越是會哭,但她們從來就沒聽像姜清元哭過鬧過一句。
這樣安靜到異常的小孩子還是頭一次見。
但對於帶小孩的阿姨們來說反倒是天大的能省心的好事。
在他八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那一天阿姨照舊帶他出門散步,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咬住了他的褲腿。
那是一隻髒兮兮病歪歪的小土狗。
它瘸了一條後腿,嗷嗷的叫聲卻嘹亮又脆嫩,不停地在腳邊喊小姜清元。
姜清元當年正逢他第一次入段考試失利。還只是個小孩子,他是很認真地覺得,小狗是來安慰他的。
在那個公園他跟小狗玩了有幾天。
一般小孩不是會提出過要把小狗帶回家這種話嗎,他一次也沒說過。
姜清元小小年紀但恪守著規則。
但是小狗今天看著不怎麼精神。
跟著他的保姆阿姨始終注意著不讓姜清元離狗太近,她說這小東西染了病,看著就要死了。
蹲在地上的小姜清元只留給大人一個沉默無比的後腦勺。小手順著狗狗的腦袋很輕很輕地摸。
只有仔細看了,才發現小孩眼睫在安靜地發著顫。
姜清元第一次開口問帶他的阿姨,能不能不告訴他媽媽小狗的事情。
保姆阿姨看著這個內斂過頭的小孩,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說明才好。
那一天的晚上,深冬的半夜三更里,姜清元和他懷裡的小狗一起被人從被窩裡一把拖出來,暴露在外面的冷空氣里。
鐵青著臉的姜曼直接把他和小狗一路拖到了家門口。
她在姜清元面前砰地打開那扇門,讓外面的冷風全都灌進來。
那天半夜的整個姜家燈火通明。家裡的幾個阿姨被吵醒了,兵荒馬亂地跟在身後不住勸著太太,小孩子不懂事。
姜曼手上用力扯著姜清元的一邊胳膊,告訴他狗從哪來的現在就送回哪去。
姜清元從小到大什麼時候騙過她一次?他現在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以後長大怎麼得了?
她最氣的是姜清元怎麼長的膽子隱瞞。哪怕姜清元是直接來問她能不能養這隻狗,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下了班回來還得這麼生氣。
然後就發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向乖巧木訥循規蹈矩的姜清元那一刻突然瘋了似的暴起,嘶吼著要從姜曼手裡奪回他的小狗。
他那一聲喊得姜曼瞬間又驚又怒,火上澆油。
一面是沒想到從姜清元嘴裡還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一面又氣急於姜清元長這麼大,第一次有膽子在她這個唯一的媽媽面前大吼大叫。
當時姜清元又撕扯著要拿回狗,姜曼情急之中猛地用力往後一躲,小狗本就帶些重量,而掙扎之間她本就抓得不牢的手鬆了,小狗就這麼直接被甩飛出去,砸死在了家門口那個涼硬的花壇之上
它發出最後一聲叫,躺在花壇邊身體抽搐。
姜清元雙腿發軟地面朝下摔倒,他嘴裡啊啊地又叫又喊著。從門前的階梯上連滾帶爬地跑下去。
倒在地上的小狗似乎聽到了姜清元的聲音。那一刻的姜清元一抬頭就看到了小狗的尾巴還在朝他搖晃。
姜清元像人被死死扼住喉嚨,動彈不得,臉色不正常地漲紅,再怎麼大口呼吸也呼吸不過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小孩崩潰的吼聲。
他知道小狗就要死了,他甚至沒想過能帶小狗去治病,單純的小孩滿腦子只想讓小狗在離開之前可以溫暖一點。
他也還沒有給小狗取一個名字。
姜清元不懂怎麼給小狗取名字。
「快!打電話叫醫生!少爺哭厥過去了!」
當時趕來的阿姨慌忙抱起倒在地上的小人。一摸小孩的臉,驚奇的是手上卻一片乾燥。
這孩子在寒風裡張大嘴嚎了半天,竟是不會哭。
他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
這場風波過去之後,姜曼等到姜清元徹底冷靜下來了,找了個機會和兒子面對面地坐下來談話。
那場事後的對談,她語重心長地跟小姜清元聊到了責任。一個人做了什麼事情,就需要負什麼樣的責任。
她問年幼的姜清元在把狗帶回來的時候是否已經做好了負責的準備。
姜清元已經忘了自己那天是什麼樣的表情,怎麼過來的了。
這件事原本已經過去了許久。直到前年,姜清元受到了乖巧溫順的薩摩耶小白,作為他的生日禮物。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小狗。」
是的。
他也記得自己小時候喜歡過小狗。
姜清元收下了小白作為自己的生日禮物,對他媽媽說了謝謝。
*
賀超龍聽完他三言兩語講完的故事,只是感慨,問:「你不氣她?」
都是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姜清元現在已經沒感覺了。也很少再去回想起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