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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一起這很多年,對彼此的過去都很了解。
但這個了解也不能親自走一遍過去,十六歲的盛蒼雲不在意自己在哪裡,想著父親死了,他一個瞎子日子也沒多少好過,不如一起去死。
他很少提過去。
盛蒼雲的父親是在醫院去世的,對方本來就器官衰竭,也很難救活,送到醫院的每一天都是吊著一口氣。
盛蒼雲做第二次眼底手術的那天,梁青時去病房看他被男人叫住了。
那個時候同性戀愛在梁家父母里不算稀奇,他們的圈子裡也有這樣的孩子,甚至同輩也有秘而不宣的感情。
但對在一個老家在小城鎮的男人來說,這種感情是不正確的。
盛蒼雲的父親知道他是盛蒼雲的累贅,他為人父給不了小孩正常的生活已經一敗塗地了,最後還要靠著小孩照顧自己。
他很愧疚,也對這個帶盛蒼雲去拍電影的年輕人情緒複雜。
那天盛蒼雲的父親問過梁青時:「你對我們……我們寶雲……」
他連一句喜歡都說不出口,眼神躲閃,梁青時承認得很坦蕩。
他說:「我喜歡。」
男人沉默了很久,最後和梁青時聊了幾句。
「這小孩從小就不討喜,男孩子長得比女孩還好看,眼神又不好,我很早就和她媽說過再生一個。」
「但孩子媽媽不願意,我們就帶著他去治。」
「我沒本事,也沒出息,做生意還虧了很多錢,我是知道他的眼睛不是那麼容易治好的……」
「出事之後我想過很多,要是當初活下來的是孩子媽媽,寶雲他肯定開心很多。」
「我就是他的累贅,但凡……」
……
男人一口煙嗓,在醫院沒得抽菸就吃糖,每天康養,其實也無濟於事。
車禍蠶食了他的生機,橡膠廠的日子也談不上營養均衡,從盛蒼雲枯黃的發尾就看得出來。
這種話梁青時插不進去,他很清楚自己對盛蒼雲的好感,但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有無措的地方。
更別提上來就是這麼沉重的託付。
「我知道我沒多久可活了,你要是喜歡他,就對他好一點吧。」
男人頓了頓,他又問:「我們寶雲這樣,真的可以拍電影做大明星嗎?」
「我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他小時候就是喜歡開著電視聽著寫作業。」
梁青時點頭:「他會的。」
「叔叔你也知道,他長得過分好看。」
男人嘆了口氣:「長得好也不一定命好的我,我還寧願他是一個眼睛好的普通小孩。」
後來盛蒼雲出院、進組、拍戲。
父親在他電影即將殺青的時候去世,盛蒼雲沒哭過,只是抱著骨灰把父親帶回老家。
那一年年底,十七歲的盛蒼雲拿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影帝,他在萬眾矚目中和梁青時擁抱,卻在回家後躲在廁所哭。
他想媽媽,也想過自己不想孝順的爸爸,但都沒了。
梁青時打開門,把人抱走,聽著他簡短又哽咽地說自己的小時候。
後來梁青時給盛蒼雲挑角色,也避開了這段他的隱痛。
但今時不同往日,這段避開的隱痛成了他瓶頸期的成因,對事業有野心的人不會止步於此。
他還要繼續向前。
梁青時:「我不是愧疚,只是覺得有點殘忍。」
「拍戲深入角色無可避免共情,你的過去我都知道,還是……」
他個子很高,穿長款大衣的時候更是好看,偶爾看電腦的時候戴藍光眼鏡,書卷氣濃得讓人很想破開。
盛蒼雲喜歡梁青時,喜歡的就是他眼神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偏愛,有些盛蒼雲都沒察覺的細微情緒,對方都能照顧到。
現在又是這個眼神,當年他導航錯誤盛蒼雲轉頭看到的第一眼,梁青時就是這麼看他的。
所以他和盛年說,我和你青時爸爸就是同一時間同一瞬間的一見鍾情。
只是我不想承認,他也不承認。
都認為那只是普通的欣賞。
盛蒼雲抱住了他的脖子,笑著說:「殘忍什麼啊,最殘忍的事不是你躺在我身邊,還不干點別的嗎?」
「你這樣一下熱情似火一下冷冰冰的,我也很為難的。」
梁青時:「我什麼時候冷冰冰的了?」
盛蒼云:「床冷冰冰的,明明睡前還有人的,我半夜醒來你又不見了。」
這話說得像是梁青時背著他幹嘛去了,實際上是做導演也算社畜,半夜也被叫走開會。
盛蒼雲這樣抱著梁青時要微微踮腳,他的圍巾垂了下來,梁青時給他重新圍上。
突然感覺手上有些涼,梁青時抬眼,下起了細雪。
盛蒼云:「我有點餓了。」
梁青時問:「那種餓?」
他湊近,額頭貼在盛蒼雲額頭,笑得意味不名。
盛蒼雲直接把他推進路邊的砂鍋店,「肚子餓,想什麼呢。」
他看了眼菜單,說:「我可以吃方便麵砂鍋嗎?」
毫無藝人的自覺,被梁青時直接反駁。
這個點這種店也只有他們兩個客人,梁青時嘴上說不可以,實際上跟在盛蒼雲後面付錢。
做砂鍋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盛蒼雲坐在一邊看她起鍋,突然說:「你出事前我拍戲的地方也有這麼一個砂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