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遇到梁青時後的第三天，對方又來了。

　　  青年帶了套餐飯讓盛蒼雲給他父親吃，一邊在宿舍樓下等盛蒼雲。

　　  十六歲的盛蒼雲很是警覺，現在的盛蒼雲回憶起來，其實一切早就註定了。

　　  一見鍾情的背後，就是看到那個人，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當時盛蒼雲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梁青時：「我知道你晚上要做貼花，工錢我補給你，你陪我吃個飯可以嗎？」

　　  身形特別單薄的少年人站在一邊，站在下班的工廠門口，梁青時的車就停在十米開外。

　　  羽……

　　  樨……

　　  熟人路過都會好奇地看著和盛蒼雲站在一起的年輕男人。

　　  盛蒼雲問：「你想睡我嗎？」

　　  他問得很直接，直接到梁青時愕然幾秒後搖頭：「我希望你能做我的男主角。」

　　  大概是對方的眼神實在朦朧，打聽過盛蒼雲的梁青時很難不憐愛他。

　　  梁青時解釋了一句：「我是正經導演。」

　　  少年人往前走了一步。  

　　  當時盛蒼雲的視力很差很差，看東西都套貼得很近，他看梁青時，也同樣。

　　  放大的面孔，幾乎算得上完美無缺，饒是欣賞過無數美麗事物的梁青時，也很難穩住呼吸。

　　  盛蒼云：「那你能保證以後不會睡我嗎？」

　　  梁青時笑了，他說：「你才十六歲。」

　　  「而且沒有你的允許，那是違法的。」

　　  盛蒼雲點點頭，最後還是坐上了梁青時的車，開出園區，開出集市，最後停在護城河的拱橋邊。

　　  梁青時選了一家很貴的餐廳，盛蒼雲很小的時候跟媽媽參加婚禮吃過一次。

　　  正值黃昏，烏篷船隨水而走。

　　  夕陽、湖水、站在圍欄邊的少年也仿佛鍍了一層金光。

　　  梁青時問：「你要看看落日嗎？」

　　  盛蒼雲搖頭：「我看不清。」

　　  青年給他倒了一杯花茶，即便盛蒼雲看不清，也能感覺到這個人氣質的溫和，還有善意。

　　  讓被生活逼得渾身長刺的盛蒼雲放鬆下來的特殊氣場。

　　  梁青時：「我說給你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眼睛。」  

　　  盛蒼雲卻問：「做你的男主角，是你以後只有我的意思嗎？」

　　  電影離他的生活太遠了，空有一張好臉足夠讓盛蒼雲覺得危險。

　　  所以他不敢深度睡眠，生怕沒修好的宿舍門被打開。

　　  害怕澡堂，討厭夏天，更討厭讓他反覆出錯的貼花。

　　  但這已經是他能得到最好的生活了。

　　  他連奢望都不敢有，只希望熬過如復一日的枯燥生活後隨父親一起死去。

　　  這個問題問得梁青時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昨天的少年人警覺，今天的少年人單純。

　　  單純得梁青時心跳異常，視線里對方過分好看的臉被昏黃籠罩。

　　  烏篷船從一邊駛過，深重的水聲仿佛撞入了他的心海。

　　  成為梁青時意識壓抑數年絕望無比的時刻，嘩啦啦把他卷出來的旺盛求生欲。

　　  這一年，是盛蒼雲在無數次訪問提到的——他人生的新生。

　　  卻不知道他會成為另一個人的新生，就是字面意思。

　　  梁青時的目光落在十六歲盛蒼雲的手上，對方再鎮定，也仍然不安，茶杯轉啊轉，茶水都飛濺了出來，洇在桌面，像是慌亂的表現型。  

　　  梁青時想了想，說：「如果你想，可以這樣。」

　　  盛蒼雲懵懂地抬眼，視線里的人面容不清，仍然比工廠的人好看無數倍。

　　  梁青時說：「我的意思是，你的事業可以不止有我，如果別的……」

　　  他又搖了搖頭，「算了，你以後會知道的。」

　　  「寶雲，選擇權在你。」

　　  盛蒼雲噢了一聲，梁青時也沒很著急，笑著說：「那你想知道現在的夕陽有多好看嗎？」

　　  少年人眯了眯眼：「這個顏色太亮了，我更喜歡銀色。」

　　  梁青時：「那你想看月亮嗎？」

　　  盛蒼雲搖頭：「但這個時間，讓人很舒服。」

　　  不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風也舒服，搖櫓水聲，讓他感覺到了久違的安逸。

　　  身邊的人給他描述河對岸彈棉花的店鋪，說有個小孩在台階下用河水給狗洗澡，說你吃一口這個桂花酥。

　　  很甜。

　　  盛蒼雲露出了一個微笑，終於喝了一口花茶，輕聲說：「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和人看夕陽。」

　　  梁青時已經確定了對方是他想找的人，他說：「以後會有很多次的。」  

　　  盛蒼云：「那我要和你看六十六次。」

　　  梁青時不太明白，問：「為什麼是六十六次？」

　　  盛蒼雲小聲地說：「我生日是六月六號。」

　　  其實也沒什麼瓜葛，他只是很久沒過生日了，這頓飯都很奢侈，像意外禮物。

　　  如果今天是六月六日，他會更高興。

　　  梁青時：「那明年你生日，我們或許已經看了一半的夕陽了。」

　　  盛蒼雲問：「是這種看嗎？」

　　  梁青時：「當然可以。」

　　  但很可惜，梁青時帶盛蒼雲走出了那個橡膠廠，後來的一年過得非常緊湊。

　　  他要負責對方的生活，又要繼續自己的事業，治療、劇本創作、團隊組合……

　　  看夕陽都變成了奢侈，反而月光常在，成為盛蒼雲進組後，最多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