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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初中時,學校電路損壞臨時放假半天,他回家沒帶鑰匙,摁了門鈴,來開門的卻是陳元,還穿著父親的睡衣。柏言看著他愣了下,慣來口齒伶俐的陳元說話變得結結巴巴,問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柏言進門後看到父親裹著浴袍在客廳沙發打電話談生意,見到自己後,表情有些古怪,隨後拿著電話進了書房。
柏言在客廳放下書包,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陳元好像也不自在,過了會兒才從廚房切了水果端給他,說自己和柏總剛剛外地出差回來,自己衣服在工地上沾了油漆,柏總就讓自己來洗個澡。
柏言咬著哈密瓜,也沒多想。他拿出作業本寫作業,陳元坐他旁邊,看他有題不會,就靠過去給他講解。陳元很聰明,思路敏捷,英語口語流利,標準的美式腔,能幫他做英語聽力,發音特別好聽。柏言馬上有個presentation,討好地湊上去讓他指導自己口語。
江琴回來時,正看到他們兩坐在沙發上,挨得很近,陳元的手碰到柏言的嘴,糾正他的口型。江琴一愣,母親保護的本能讓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發了瘋一樣分開他們,抓著陳元的衣服拖著他站起來。
柏言看到母親扇了陳元一巴掌,讓他離自己孩子遠點,陳元慌張地抬著頭,白皙側頰印上巴掌印,被打懵了。
柏崇義此時從二樓下來,父母隨後爆發劇烈爭吵。
爭執間陳元又被母親盯上,父親插手,把母親拉開,讓陳元立刻離開,陳元才狼狽地穿著睡衣拿了自己東西走出門,下台階時絆了一下,連鞋都沒有穿好。
至此以後,柏言知道原來之前所有的家庭和睦恩愛都是假的,從頭到尾,他就是個為利益而生的孩子,父母各自在外都有自己的生活,而父親的情人就是陳元。
他接受不了,他看到父母幾乎成了敵人,見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戰。
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解決陳元,他特意挑了父親不在的一天,跑到父親公司找到人,在全公司人的面質問他明明是男人為什麼要勾引自己父親,要破壞別人家庭,讓他立刻離開。
陳元愕然地站在他面前,一貫冷靜沉著的面具驟然碎裂,惶恐和難堪交替地在臉上出現。周圍是堂而皇之的指指點點,前途名聲毀於一旦,陳元覺得自己好像在被遊街示眾,也不知道如何對待前一天還在對自己示好的小孩。
再之後柏言知道陳元辭職了,不知所蹤。
而他父母也沒有因此和好。柏言後來才意識到,這件事問題不在陳元,而在他的父母,他的整個家庭就是畸形的病態的,沒有陳元也會有張三李四,誰跟他們扯上關係都是一場災難。
秘密被揭穿後,誰都不用再偽裝。
家裡愈發空曠冷清,柏言也開始逃避,總在外頭待到很晚沒地方去了才回來。有一次他半夜回家,意外看到二樓書房的燈亮著。
他推門進去,發現是父親少見地回了家,正站在窗邊抽一根雪茄。書房沒有開燈,一片昏暗,只有走廊的燈和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體輪廓。外頭風雨侵襲,窗外的樹在狂風暴雨中搖晃,噼里啪啦地抽打著窗玻璃。
柏言站在書房門口,柏崇義應該是聽到他的聲音了,但既沒有轉身也沒有招呼。柏言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沒勁,鼻腔嗅到的雪茄的香氣也讓他頭腦發昏,他知道柏崇義今天是不會跟自己說話了,在他退開一步想離開時,柏崇義卻突然開口,「昨天是你19歲生日?」
柏言驚訝地抬頭,鼻子兀然一酸,「嗯。」
「爸爸忘記了,對不起,」柏崇義收起雪茄,走到書桌邊,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遞過去,「這張卡給你,你有什麼喜歡的,就自己去買。」
柏言臉色瞬間變得奇差,硬邦邦地說,「我不需要。」
柏崇義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過了會兒才放下,「我昨天碰到你陳叔叔了,他還問你現在怎麼樣,是他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
柏言想冷笑,「是嗎?」
「你那時候不該這麼對他,他很喜歡你,你每年的生日禮物都是他準備的。」
柏言深吸一口氣,也許吸得太急,感覺肺部都在隱隱作痛,「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我難道不該去挽回我的家庭?可你是我爸爸,做錯的人是你!至少我嘗試了,我努力過了,是你明明沒有辦法保證一心一意,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就貪婪地什麼都要攥在手裡!這世界不是這樣的,你不能得寸進尺,有了一樣還想要另一樣!」
柏言氣喘吁吁地吼完,胸膛快速起伏,他等著父親生氣,最好能揍他一頓,那他更有理由憤怒,可柏崇義只是氣勢嚇人地沉默。
那雙寬厚的手擱在紅木書桌面上,舒展的,冰涼的,慢慢地,手掌蜷起,緊攥成拳,他才聲音沉重地說,「對,你沒做錯,是我做錯了。我最早認識他時,他也不過是你現在的年紀,年輕氣盛,機智過人。他死心塌地跟著我,把我當神一樣崇拜。要是沒有這些事,我能得到一個得力的助手,知心的朋友,忠誠的下屬,總好過現在反目成仇,連面都見不上。我是錯了,千錯萬錯就是當初不該拉他下水!不該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柏崇義重重錘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響動讓柏言連連後退幾步,背貼上走廊欄杆,他想到那天被他堵在茶水間的陳元,想到了他眼神中的難堪和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