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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以理解並不代表能完全接受。
謝時玉有些怔忡地看著韓珉黑色的眼睛,而韓珉在察覺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猶豫後,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我知道,你是容忍不了瑕疵的人對嗎?都說醫生有潔癖,你沒法掩蓋自己的心理感受。」
謝時玉避開韓珉的注視,「你也不應該這麼快給我判了死刑。」
「噢,那你是怎麼想的?」
謝時玉沒說話。恰此時,之前點的酒菜端上來了,韓珉不再勉強他,「先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刀叉碰撞,謝時玉食不知味地用白葡萄酒下鵝肝。
一邊咀嚼一邊梳理煩亂的情緒。接受韓珉,就意味著要接受他身邊凌亂的關係糾葛。也許在短期內,他可以依靠對韓珉的偏愛,勉強接受,但他沒有那麼多精力一直去跟偏執的人周旋,他的工作已經很累了,也沒有把握長此以往,他會不會積累下埋怨,到最後連對這人的喜歡都丟掉了。
吃到半途時接到醫院的電話,說晚上急診有個醫生家裡出了點事,問他方不方便來頂一下班。謝時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匆匆把吃的咽下,謝時玉抓起外套,用手機掃碼付了錢,對韓珉說,「醫院有事,我得先走了,你慢慢吃,我已經付了錢。」
韓珉放下刀叉,「我送你吧,你剛喝了酒,不能開車。」
「沒事,我打車。」謝時玉一邊回答,一邊低頭在微信上回復消息。等了會兒沒有聲音,察覺到對面意外的沉默。
他抬起頭,愣了愣,然後主動把手機通話記錄遞過去給他看,「我沒騙你,不是藉故離開,是真的醫院有事,每次都臨時通知。」
韓珉神情緩和了些,「送你也不行嗎?」
謝時玉搖搖頭,「真的不用了,這家店好貴又難約,還有這麼多沒吃,你得幫我吃回本。」說著他站起身準備走了。
剛剛站直,韓珉沒有再攔他,謝時玉卻頓了頓,猶豫片刻走出來,越過桌子,他來到韓珉座位前,俯視著看向人,然後向下彎腰,眼神柔軟下來,一隻手撐在韓珉椅子的扶手上,靠近在他額頭中央親了一下,「給我點時間。」
行動表明態度。
謝時玉想起身,後背卻感到一股壓力,是一隻手環上了他的腰,不讓他動。
謝時玉抬起眼,眼前是放大版的五官,俊眉深目,呼吸在極近的距離間交纏。瞳色很深,像夜空,像深海,隱藏著無數濃郁的呼之欲出的情緒,濃烈交錯,無法辨認。
韓珉朝他靠近一點,濃密長睫一扇,炙熱的視線下移至嘴唇。謝時玉以為他要吻自己,不由微微屏息。但韓珉只是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後埋首在他頸側深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在壓抑控制著自己,片刻後說,「如果最後是個壞消息,也不要躲開我。」
他聲音壓得低,帶了點鼻音,聽著就有些柔軟可憐,能讓人心裡垮塌下一角,好像做什麼都不想去傷害他。謝時玉被他攬著,更是這股衝擊力首當其衝的體驗者,幾乎想要現在就糊裡糊塗地答應下來。他快30歲了,碰上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歷過無數次驚艷和心動,可從來沒有一種吸引力能歷久彌新,每一次接近都讓他心跳加速,有不一樣的體驗。像一場獨贈與他的,瑰麗的夢。
等到韓珉鬆開他時,謝時玉還恍恍惚惚的,臉頰那層薄紅延續到了耳朵根。
他站直了,後退一步,輕咳一聲,「那我先走了。」
韓珉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直到人不見了才垂首,慢條斯理地料理著盤內的黑松露鵝肝。
東西是好東西,火候食材原料都不差,廚師手藝精湛,但吃到嘴裡卻食不知味。韓珉的眉毛擰了一下,幾乎有些作嘔,還是放下了刀叉,眼裡的火消退了,成了一堆清冷的餘燼。
他轉頭看向窗外,原先是想出來走走散散心,順便想一想有沒有新的靈感。距離截止期不到一個月,他還沒有定下最終版的設計。但他知道自己心煩意亂的根源不是工作,而是謝時玉。
後悔嗎?把實情說給他聽,把人嚇跑了。本可以編一個謊話,圓滿地敷衍過去,對和他有關係的其他人,他總是這麼做的。編一套謊言不是難事,更何況陷入愛情的人總是糊塗的,不會去細究事情真偽,只會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可他多想要謝時玉是真的喜歡自己,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無法掩飾想要接近他的衝動。
他還記得那套照片,那個人,站在那裡,笑得乾淨純粹,一雙眼睛清凌凌的,像夏日裡折射水面而撲散開的光,輕輕一晃,就刺進了眼睛,近在咫尺而又遙遠的不可及。
韓珉後靠向椅背,要了杯冰檸檬水慢慢地喝。視線落在對面的椅子上,看到一個黑絲絨袋子,他走過去拿起來,打開來裡面是一對紅寶石耳釘。是謝時玉帶來還給自己的。
他握住,看著滿桌精心烹飪卻無人光顧的食材,略一頓,然後抬手招來了侍應,讓他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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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時玉攔了車回了醫院,還有點時間空餘,他先去淋浴室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再套上白大褂,開始坐班。兒科的急診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經常是剛坐下,一忙就忙到天亮,不像別的科室還能忙裡抽閒眯一會兒。
給一個跑肚的小孩開完藥,又安慰了兩個因為要掛水而哇哇大哭的小孩,謝時玉有了點空,打算去樓下便利店買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