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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時玉沒回答,他努力睜大眼看著前方,電梯空間狹小,和韓珉肩膀靠著的地方一下變得很燙,韓珉的氣息充斥了他的感官,也許是拍攝的關係,韓珉今天少見的灑了香水,玫瑰烏木,有一點甜味和厚重的層次感。
無孔不入地往他知覺里鑽,謝時玉本來頭就暈,現在更暈了。
走出商廈,被夜晚的涼風一吹才好受點,兩腮的熱度褪下去幾分。
兩人都喝了酒就沒自己開車,韓珉叫了車扶他坐進去,到江灘下車。
車顛了一路,有很濃的汽油味,謝時玉難受的不行,抵著車窗皺眉。半途的時候,韓珉伸臂把他攬過來,讓他靠著自己,鼻腔里的氣味變了,謝時玉才平靜一點。
但從車上下來沒走多久,仍然覺得反胃想吐,謝時玉強忍著找了個垃圾桶,彎腰對著吐了個昏天黑地,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出來了。韓珉給他買了礦泉水,讓他漱漱口。
胃吐乾淨了,喝了水,又吹了風,整個人被從裡到外折騰一通,謝時玉感覺好受許多,靈台也清明。
他直起身又喝了半瓶水下去,人精神了,看向韓珉,眼睛因為剛剛吐過而紅通通的,「讓你看笑話了,你別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韓珉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給他遞過去,「現在反應過來了?可惜晚了,我都錄像了,不能輕易刪的。」
謝時玉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單手拿著礦泉水瓶,尷尬地笑了笑,「行吧,你想怎麼敲詐勒索都隨你,我認錯認罰。」
「你覺得我該怎麼罰?」
謝時玉一時接不上話。
韓珉挑眉,「一個億買回去?」
「獅子大開口啊,那還不如讓我直接賣身給你打工一輩子。」
「這主意不錯。」韓珉笑笑,「不難受了?」
「嗯,謝謝,好多了。」
兩人慢慢走到江邊,現在天晚了,江灘沒什麼人,因為不是什麼節日,沒有遊客,一路的燈光也亮得稀稀拉拉,只有遠處的跨江大橋亮得大氣磅礴,更遠處就是鱗次櫛比的CBD建築群,鑲嵌其中的景觀燈爭相閃耀,在夜幕下格外恢弘壯麗,彰顯著不夜城的繁榮。
而他們這一邊卻好像被遺忘了,燈火黯淡,繁星寂寂,沉睡入深夜。江風襲面,樹影婆娑,扶著欄杆站定,放眼過去都是霧氣蒼茫的一片。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謝時玉問。
韓珉轉了個身,背靠欄杆,頭髮被風吹亂了,「其實哪裡都好,我只是想帶你出來吹吹風。這裡的江水亘古流淌至今,歷經變遷,看遍人事。恆定、包容、沉默,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對它說,它不會泄露你的秘密。」
話還沒說完,謝時玉就睜圓了眼,一邊笑一邊擺手搖頭,「別了別了,我又不是小學生,也不是在拍偶像劇,對著江水喊話,這太傻了。」
韓珉不禁莞爾,「沒讓你喊,你自己隨意,我就是帶你來看看,比窩在那種封閉的空間要好,讓你待在那兒,自己跟自己較勁兒,要把人耗死的。置身這裡,人類與自然相比這麼渺小,微不足道,看久了什麼情緒都消散了。」
頓了頓,沒聽到謝時玉說話,韓珉就沉聲道,「你很偉大了,謝醫生,不要想做神,做人吧。做人就很好,有脾氣,有弱點,不是完美無缺的,累了會煩,被冤枉會怨,被背叛會生氣,會有做不到的事,會有疲憊的時候。有問題的不是你,因為是人,就是有七情六慾。你能理解別人,也得理解理解自己。」
說這些話的時候,韓珉不是朝著他說的,他背靠著欄杆站著,手臂搭在欄杆上,修長的手指隨意垂落,眼睛看著天上,下頜仰起,拉出一道性感的線,風一陣陣地吹動他的頭髮。
謝時玉看著他,有一瞬忘了呼吸,心口炸開,心臟好像要脫腔而出,拼盡全力做一場最絢爛的綻放。
那麼多濃烈的情緒,一瞬間消散於無形。
江風灌進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打開了,他感到出乎意料的輕盈。
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視線從韓珉身上挪開,轉頭去看江水,江面上落了一輪澄明的月亮。
白的皎潔,被淺淺的水紋環抱其中。
他看著月亮,月亮也照耀著他。
不必轉身,他感覺韓珉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謝醫生,不要沮喪,你幫到了很多人,這已經是一件偉大的事了。」
謝時玉眨了下潮濕的眼睛,手指攥緊了欄杆,「你真的,」他抿抿唇,無法描述心口的悸動,只能緩緩吐出一口氣,「太會哄人了。」
韓珉笑了笑,「我說的是實話,我從小就很崇拜醫生,尤其是主刀醫生,他們都有一雙萬中無一的巧手,能改生死之命數,奪天地之造化,操縱命運,救死扶傷。」
謝時玉低下頭,耳廓微微紅了,一直延伸到後頸,「謝謝。」
「別跟我說謝謝,想再走走嗎?」
他們兩沿著江灘走了一圈,夜晚很安靜,走路是一件機械的事,重複動作,不用思考,大腦放空,反而讓眼前原先亂麻般的生活變得清晰。
走著走著,謝時玉張開雙臂,閉上眼,迎著風,風吹鼓起外套,向後揚起,像撲索索飛入了一群鴿子。
如果這一晚就這樣結束,就會是一段很美好的記憶。
可天不遂人願,偏偏要給這種美好穿插一點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