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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很小就知道拾金不昧,他在福利院的地上撿到小糖果都會老實還給阿姨,不會留著自己吃,更何況晚晚不是糖果,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雖然他忘了自己叫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回家,但他一定是有家的,有家就證明他是他爸爸媽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睡前男人和他說了很多他聽不懂的話,這晚春生很罕見地做夢了。
夢裡他變成晚晚的「爸爸媽媽」,他的家就是晚晚的家,白天他在外面上班掙錢,晚上回家就陪晚晚玩,玩猜數字,玩井字棋,還有好多好多,他家裡的燈一直亮著。
夢裡的他很幸福,從未有過的幸福,因為他變成晚晚的「爸爸媽媽」了那晚晚就是他的了,他可以不用像小時候撿到糖果還給阿姨一樣把晚晚還回去!
這種好事也只有在夢裡才能實現了,夢裡的春生是這麼想的。
做美夢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好到春生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也不願意醒。
可這世上哪有不用醒的夢呢?再多不舍,再多美好的夢那也是要醒的。
只是他醒來的方式一點也不溫柔。
仿佛從天而降的巨響炸在耳邊,春生聽見第一聲「嘭」的時候就睜開了眼,他人睡在小床里側,揉著惺忪睡眼坐起身,茫然失措地看著男人,看著他臉色陰沉,舉止狼狽地撞倒方桌,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理喻,又讓他無比震怒的事情。
春生呆呆傻傻地看著男人,不敢說話,因為男人的表情太可怕了,他不笑,那雙總是溫和看著他的眼睛此刻是冰冷的,像在看一個陌生的,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在這種毫無溫度可言的注視下,春生畏畏縮縮地落下視線,腦子一片空白,心臟好像被凍住了一樣。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晚晚為什麼要那麼生氣?他做錯什麼了嗎?
「你是誰?這裡是哪?」
男人的語調和他的眼神表情一樣冰冷,凍得春生只穿背心的單薄身體一顫,脖子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死死掐住,掐得他脆弱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不敢叫眼前這個人晚晚,因為根本不像,晚晚不會這樣對他的,他從來沒跟他說過一句重話。
得不到回答男人好像也沒有要繼續逼問下去的意思,他緊鎖眉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陌生的白色棉背心,從未見過的深藍色平角內褲,沒穿褲子光著腿。
兩分鐘前,他就穿成這樣和一個陌生男人躺在床上抱在一起。
開什麼玩笑?
男人眉眼積了片黑壓壓,陰沉沉,目光極具威懾力與壓迫感地掃視周圍一圈,在地上看到了和方桌躺在一起的手錶和手機。
手機沒電是關機狀態的,手錶完好。
他微微偏頭看向呆坐在床上像塊石頭一動不動的春生,「我的衣服在哪裡?」
春生結結巴巴地說:「在,在外面,晾起來了。」
男人回頭,視線透過窗,確實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掛在晾衣繩上,頭也不回地說:「拿進來。」
春生愣怔著沒有動。
男人眉頭頓時蹙得更緊,他轉過臉對春生說:「我讓你把我的衣服拿進來。」
春生讓他嚇了一跳,臉色發白,驚慌失措地爬下床去外面給他收衣服。
男人接過走進衛生間,在他換衣服的時候,春生聽到了門外有汽車開進來的聲音,他沒有出去,就站在窗戶往外看,看到了好幾輛黑色的車停在外面,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從車上下來。
其中有一個戴金絲細邊眼鏡,氣質儒雅的年輕人站在門外,深藍色的襯衫很合他的氣質,寬肩窄腰,修長漂亮。
春生聽見了敲門聲,但他不敢打開,他站在窗前盯著那不斷被敲響的鐵皮門,好像門外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
可沒多久這門還是開了,因為男人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從衛生間裡出來,他沉著臉像座山一樣擋在門前,面無表情地戴手錶,聽門外的人解釋。
「定位出問題了,今早才追蹤確定到你的位置。」
「多久了?」
「兩天。」
男人戴好手錶,轉頭看向春生,「你叫什麼?」
春生囁嚅地答:「春,春生。」
「我這兩天一直在你這裡?」
春生吶吶點頭,不敢撒謊。
男人淡淡地看著他,腦袋微微一偏,「去換衣服。」
春生站著不動。
男人對他沒有那麼多的耐心,見他不配合果斷收回視線,低聲說了句,「不換也行。」
眼看著男人走出鐵皮門,春生仿佛被焊在地上的雙腿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兩步,想追出去又不敢。
他有點想哭但忍住了,癟著嘴說了兩個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字,「晚晚……」
只是他不舍難過的情緒還未將他徹底浸透,兩個穿黑西裝,人高馬大的男人快步走進來,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外走。
春生像只無助的鵪鶉,完全不懂反抗,他連掙扎都沒有就被毫無尊嚴地架出自己的家。
而他也是出來了才發現,原來門外停了那麼多的車和人,他還在遠處躲著偷看的人里發現了大鑫的身影。
一身黑色襯衣西褲的男人站在車旁,接過了一根煙放進嘴裡點燃,白色煙霧瀰漫著模糊了他的側臉,額前垂落的黑髮遮住了他一隻眼睛,什麼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