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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魏老爺子當真熬不過去,他的死亡在對魏庭之造成沉痛打擊的同時,對整個魏家來說打擊也不可謂不沉重。
魏家內部現如今如此貌不合神也離,歸根結底也算是魏老爺子一手造成的,人丁興旺固然是一個龐大家族興盛的基礎,可若人心不合,那這「人丁興旺」在如此之巨大,利益也有多方牽扯的天榮面前就只會是禍根。
不管是早些年他對小兒子魏澤的偏愛,還是後來他對魏泓之和魏庭之兩兄弟的偏心,他一碗水端不平,等他百年之後自然有人要掀這張吃飯的桌,只看誰會是這第一個人。
魏庭之還太年輕,儘管他是魏老爺子親自教出來的,自有他的手腕和能力,可他終歸還是太年輕,在魏家老一輩人的眼裡,所有的束手無策好像都只是礙於老爺子還在,有他護著魏庭之,給魏庭之撐腰,他們眼紅得能滴出血來也沒有辦法。
「魏麗清,魏雲海和魏宣海都想見見老爺子,老爺子以身體睏乏為由拒絕了,讓他們天氣暖和些了再來,不過天榮也因此傳出謠言,說是你攔著不讓他們見。」
魏庭之面無表情不作反應。
林羨心底也覺得很無奈,「不光是他們,還有魏昶暉也趁機提出讓魏子睿回來見見老爺子,有孩子的那些也跟著說要把孩子送過來,看望看望曾爺爺,也能幫你伺候一些。」
這些話林羨說完都覺得可笑,先不說魏家私宅有多少傭人根本輪不到幾個生來就是少爺小姐的孩子伺候,魏老爺子如今身體虛弱,最需要的就是靜養,魏家這幾個人倒好,三天兩頭琢磨著要往這裡跑,還想把孩子也送來。說得好聽是為人子女理該盡孝,說得難聽些是不是為了打聽遺囑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來一個趕一個,讓他們有什麼話直接跟我說,我可以幫他們轉告給爺爺。」
林羨面露躊躇,「這會不會不太妥當?」
魏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早就被傳出去了,外人就算不清楚老爺子現在具體如何,但是隱約聽說一些也能猜到應是有幾分兇險,很可能等不到春天。
在這種時候魏庭之態度如此強硬地攔著魏家人不讓他們見老爺子,就算他是出於不希望老爺子被打擾靜養,可有些話就算是好的往外傳了後轉了幾圈也會變味,更別說是不好的話了。
「沒什麼不妥當,就這麼告訴他們。」魏庭之沉聲道。
林羨聞言心裡一嘆,沒再多說什麼。
傍晚,晚霞在被黑夜徹底抹去前,魏家私宅的大房子,里里外外早已亮起了燈。
魏庭之把春生刻好的小木雕觀音送到了老爺子房間,給他放在床頭上。
魏老爺子那時還有點精神,人是醒著的,看見了他帶來的木雕,笑著問了句,「這是什麼?」
「春生給你刻的,小觀音。」
魏庭之把那木雕觀音放進老爺子手裡,扶起他的手腕幫他把木雕送到面前,看得仔細些。
魏老爺子眼睛已經不太能看得見了,即使房間開滿燈,他的視野周圍一圈仍是昏暗的,他眯著眼盡力去看手裡的木雕,無奈還是看不清楚。
魏庭之沉默地扶著他的手讓他好好摸一摸木雕觀音,再將木雕觀音放在床頭柜上,淡聲解釋道:「他剛學怎麼刻觀音。」
魏老爺子笑眼看著他,「我想見見他。」
春生在魏家住了大半年了,從炎炎夏日住到數九寒天,魏老爺子不曾正式見過他一面,只在魏子睿幾個孩子因為欺負春生而挨打的時候他在樓上遠遠看到過,印象里就是個挺瘦弱的孩子,模樣看著也小。
魏庭之沒有拒絕,低頭垂著眼幫老爺子掖被子,起身道:「我去接他過來。」
這個時間點春生不會在外面,他只會待在房間裡等魏庭之回來和他一起吃晚飯,魏庭之還沒回來他就忙自己的事情,魏庭之回來了他就開心地出去迎。
「庭之!」
魏庭之長臂一展摟住朝自己撲過來的春生,「肚子餓不餓?」
春生搖頭。
「那跟我去看爺爺,他想見你。」
春生一下睜圓了眼睛,「啊?」
魏庭之直接牽起他往外走,一路走向魏老爺子的房間。
推門進去前春生緊張得手心發涼,小臉都白了,只有緊緊抓著魏庭之的手才能好受一些。
這是他第一次進魏老爺子的房間,以前他還在幫著傭人做事的時候都不太被允許靠近這裡,只因魏老爺子住在這,旁人不能輕易擾他。
此刻見曾遠遠見過一次,當時身子骨還硬朗得出奇的老人現在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床邊擺著各種複雜的醫療儀器,春生心裡便重重地往下沉。
他站在魏庭之身邊目光牢牢地落在老人身上,看他兩隻耳朵高高豎起,覺得很害怕。
將死之人油盡燈枯的模樣是有一定衝擊力的,春生怕的不是他,他怕的是他真的要死了。
魏庭之拉著春生走到床邊,等魏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他們。
「你叫春生?」
「嗯。」春生眼神難過地看著老人,「春天的春。」
「庭之說你為我刻了小觀音。」
「嗯,但是對不起爺爺,我刻得不好,我將來會刻好的,你等等我,我一定好好學。」
魏老爺子似乎覺得他這副沒點心眼的樣子還挺有趣,緩緩笑道:「將來你能刻好了,給庭之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