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簡嘉的房間和他幾乎完全相反。
明明是同樣的裝潢,但陳泊生房間只有黑白兩色,像個精緻華麗的棺材板。反之簡嘉的房間,他僅僅住進來不到三個月,次臥就被布置的煥然一新。
鬆軟暖色系的羊毛地毯,落地的零食架和畫架,床頭柜上的香薰蠟燭,床頭按照貝貝那肥貓定製的專屬抱枕,還有陽台上的綠植和角落裡的小夜燈。
構成了一個滿滿當當,溫馨又安全感十足的小世界。
陳泊生窩在單人沙發里,霸占了貝貝平日裡的寶座。
貝貝只好忍辱負重的趴在陳泊生腳邊,兩個貓爪搭在他拖鞋上。
很讓人舒服的烏托邦。
陳泊生習慣性沉默寡言,簡嘉可受不了獨處時候的沉默。
沒多久他就努力挑起話題,問了句:「師哥,你不打遊戲啊?」
「通關了。」
「……好吧。」
那你好拽。
簡嘉用沒扎針的手摸了一下鼻尖,不知道怎麼,忽然開口:「師哥,謝謝你。」
「怎麼了?」陳泊生看向他。
可能是夜色太溫柔,簡嘉其實是一個擅長內部消化情緒,很少外露的性格。
今晚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再一次有了傾訴欲,喃喃道:「我媽去世之後,好久都沒有人在生病的時候陪我了。」
這是簡嘉第一次主動提起他的過往。
陳泊生很安靜的聽,垂眸。
「師哥,你以前是附中的,可能聽過一點我的事情?」
「嗯。」
陳泊生沒有否認。
畢竟當年任書禾遇害的事情,幾乎在整個學校傳得沸沸揚揚。
簡嘉依然記得那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雨。
第一道驚雷炸開的時候,班主任老趙來敲門,幾乎是有些狼狽的打斷了他們的物理課。
簡嘉從黑板上收回視線,落在班主任蓄著眼淚又驚慌的臉上。
他聽到老趙一向理智的聲音顫抖著:「小嘉,老師有話跟你說。你媽媽——」
「轟隆——」一聲。
第二道閃電幾乎要撕裂天空,蒼穹破開一個大洞,暴雨傾盆而至。
雷鳴聲轟然炸開,簡嘉臉上的血色褪盡,連靈魂都蒼白無比。那麼大的雷聲都沒有壓過趙老師低聲的啜泣:「你媽媽出事了。」
簡嘉有時候其實覺得自己記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細節。
心理醫生在引導他的時候曾經告訴他,他的大腦為了保護自己,強行抹去了一段他最不想回憶的記憶。也是就是所謂的創傷後的應激性障礙失憶。
但有時候他回想起那些碎片,卻感覺自己連任書禾倒在地上的時候,睫毛上沾著的幾顆血珠都數的清楚。
雲京的官方網站上依然能搜到那天的新聞。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我市市長任書禾同志在下午四點回家取文件的時候,遭遇入室偷竊,二人發生爭執,任書禾同志不幸遇害身亡。
就這麼簡單,入室偷竊。
被突然回來的任書禾發現之後,盜竊者因為過於緊張的緣故,直接殺人滅口。
甚至,這個小偷都不知道任書禾的身份。
他或許只是因為今天缺錢,隨機選了一戶人家偷竊。像有本書里說得那樣,最殘忍的作案結果往往有著最簡單的犯罪動機。
對於普通人來說,苦難甚至都不用太苦難,一個瘋子偶然的念頭就可以毀掉一個家庭的一生。
「有時候想想,也想不通。」簡嘉嘆了口氣,說出了那句他在腦海中曾經偏執的反覆質問了自己一萬遍的話:「為什麼是我,世界這麼大,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陳泊生沉默,半晌才開口:「簡嘉……」
簡嘉已經笑了起來,輕快道:「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就是今天生病,才老是想起一些往事。」
臥室里又安靜下來。
點滴起了作用,簡嘉感覺自己有點困。打了個哈欠,眼眶生理性濕潤了一圈。
他開口,喃喃道:「怎麼回事,氣氛好像被我搞得有點嚴肅了?」
簡嘉最不喜歡沉重的氛圍。
「師哥。」簡嘉忽然聳了下肩膀,說:「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他輕鬆道:「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知道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有一個人告訴我的一句話,支撐著我度過了許多煎熬的時刻。」
「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陳泊生抬眼:「是什麼?」
他心臟像被軟刺扎了一下,刺痛的發緊:「你——」
簡嘉嘆了口氣,又真誠又嚴肅的握著他的手。
很虔誠地開口:「就是,算命的說,我以後一定會發財的。」
沉重的氛圍被他三兩句的撇開。
簡嘉向來擅長這種四兩撥千斤似的輕拿輕放,一如他不喜歡任何形式的示弱。
陳泊生:「……」
他笑了聲,抓了一把簡嘉的頭髮。
揉小狗似的,抓的簡嘉往後仰倒了一下。
陳泊生無語道:「好的財迷。快睡吧。」
他說:「我會陪你的。」
-
簡嘉掛完點滴的第二天一早就退燒了,不過請假都請好了,他索性就呆在家裡再養一天身體。
陳泊生一大早就起來在廚房瞎折騰,噼里啪啦的聲音聽的簡嘉心驚肉跳,生怕這大少爺一不小心就把廚房給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