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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回去和村子裡人商量了一下。大家還是說,任領導的娃娃我們不能看到你落難,不管你。」中年男人從褲子裡面翻出了一個口袋,整整齊齊的捆著幾摞皺巴巴的現金。
最裡面的是一百、五十的面額,外面的有二十、十塊、五塊、一塊不等。
中年男人數了好幾遍,把錢遞給他:「雖然說錢不多,只有一萬多塊錢。但是也是我們小河塘村兄弟的一點兒心意。娃娃,你還是要繼續回去讀書,我們雖然沒有文化,但還是知道,只有讀書才有出路。」
「你以後有什麼經濟上的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們。我們村別的沒有,但是供你讀書的錢是有的。任領導只有你一個娃娃,我們砸鍋賣鐵都要送你去讀大學。」
中年男人後面說了什麼,簡嘉已經聽不清了。
那人還從尼龍口袋裡拿出了收拾好的雞鴨魚肉,送菜送肉,是老百姓表達關心的最淳樸的方式。
簡嘉記得自己懷中被李老三塞了那筆錢。
他攥的很緊很緊,眼淚落下來浸濕了錢幣的一角。
李老三走之前,對他說:「娃娃,回去好好讀書。任領導雖然走了,但是老百姓永遠記得她。」
簡嘉那天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聲嘶力竭。
仿佛這段時間所有的重擔和崩潰都在這一瞬間,全都從肩膀上卸下來了。
雲京夏季的暴雨已經過去。
天空開始放晴,第一縷陽光落下來,灑在窗台的黃色康乃馨上。
那支花迎著風,輕輕的晃了晃。
簡嘉回到學校的那一天,天氣也是這樣好。
下午第一節課,是趙老師的班課,昏昏欲睡的下午,趙老師站在講台上跟班裡的同學分享了一個國外的實驗。
「1954年,生物學家F.A.Brown做過一個研究生物律動的實驗。他從康奈提格的海邊挖走了一些牡蠣,帶到了千里之外的芝加哥水族箱裡。」
「起初,這些牡蠣依然按照康奈提格的潮汐規律起伏:漲潮時,它們張開殼捕捉浮游。退潮時,它們將殼合攏。起居隨著潮水的變化而變化。」
「但是兩個星期之後,牡蠣的生物規律就發生了改變。」
「它們不再隨著康奈提格的漲潮時間變化,也不跟美國任何一處的潮汐表的漲潮時間複合。」
「後來Brown通過計算,發現牡蠣的作息規律是隨著芝加哥的潮汐時間起伏的。」
「可是老師——」有人舉手。
趙芹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可是老師。」她笑盈盈的:「芝加哥沒有海,對嗎?」
「Brown推測,牡蠣可能是通過古老的、千萬年前,甚至是一億年前的記憶和習性,反推測出了芝加哥的漲潮規律。」
「也就是說,芝加哥沒有海,但是牡蠣的心裡想像出了一片海。」
「今天跟你們講這個故事,就是想跟你們說。你們已經高三了,馬上就要面臨高考了。但很多人心裡依然是迷茫的,高考是為了什麼?為了好的大學,將來為了找好的工作。為了翻過眼前的一道山,然後邁向更高的山。」
「有人會覺得人生這樣活沒有意義。可是生命到底要怎麼活才有意義?」
趙芹緩緩道:「其實生命是沒有意義的。」
趙芹注意到了簡嘉,聲音愈發輕柔:「生命的意義就是創造意義。就像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並不是她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秒,而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她的人遺忘她的那一秒。」
簡嘉眼眶發酸,慢慢的背著書包,坐在曾經的椅子上。
趙芹背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
「這句話送給大家,也送給我。」
簡嘉抬起頭,黑板上的字跡瀟灑肆意。
他怔怔的看著,操場的白鴿振翅而飛:
「——世界碎掉了,潮汐在牡蠣心裡。」
第80章 商量
簡嘉其實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偏偏忘記這一段。
畢竟這一段時光,可以稱得上是他在那一年裡最昏昏沉沉的一段。
以至於都走向了輕生這個結局。
用極端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報復簡證南。
對於簡嘉而言,這是讓他極為羞愧的決定。
他應該好好活著,然後好好愛自己。
他不能是為了恨一個人活著,他應該是為了愛一個人活著。
不應該為了他恨的人傷害自己。
應該為了愛他的人,更好的愛自己。
對任書禾而言。
簡嘉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是對她最好最好的交代。
此刻想起來,簡嘉心有餘悸的同時還有些慶幸。
還好走出來了。
還好他的生命漫長的足夠他遇到陳泊生。
雲京夜裡的雪下的愈發大,鵝毛似的落在人的頭上和肩膀上。
雖然說北方的雪是乾燥的,不過堆積多了之後,一層一層的開始融化。簡嘉後知後覺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他「嘶」了一聲。
陳泊生拉開車門:「上車。」
看他的意思應該是他開車。
簡嘉乖乖的坐到了副駕駛。
陳泊生坐上車之後就把外套遞給了他:「穿上。」
「不用了師哥,」簡嘉嘟囔:「車裡開了暖氣之後,很快就不冷了。」
主要是他也捨不得陳泊生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