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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爺爺憑著年輕時做風箏的記憶,一點一點,邊想邊試地把風箏做好了。為了讓幹掉之後的風箏儘量平整,金花爺爺還特意疊了幾件衣服,把風箏在桌面上壓住。
做完這些,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金花奶奶和金花爺爺是不下去吃飯的,他們情況特殊,行動不是太方便,所以由療養院的人把打包好的飯送上來。
金花爺爺從桌邊起身,準備去把屋子裡的燈打開;一轉身,發現金花奶奶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雖然金花奶奶經常這樣盯著他看,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場景;但這天,金花爺爺莫名覺得,金花奶奶的眼神同以往好像不太一樣——不像是那種空洞的迷茫,眼神里好像多了些什麼東西。
金花爺爺動作稍稍一頓,只聽金花奶奶出聲問:「哎……我是不是生病了?病得更嚴重了,對吧?」
金花爺爺緊張得咽了口水。這是金花奶奶清醒時才會說的話;而她這種清醒的時刻,金花爺爺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
金花爺爺強忍著聲帶的顫抖,張了張嘴,說:「對。但,其實也沒有太嚴重。你看,你這不是又記得起我了?」
金花奶奶的嘴角輕輕提了起來,看著金花爺爺,小幅度地搖頭:「你不用騙我,我知道的。這種病一旦得了就只會越來越惡化,治不好的。」
天色暗了,窗外的光淡了起來,晚霞只是一片薄薄的橘色暮光,安寧又平靜地鋪灑開來,沒能照亮金花奶奶因衰老而溝壑縱橫的臉。
金花奶奶繼續說:「其實,我這輩子,好像挺對不起你的。年輕的時候學男人喝酒,沒好好管家;老了生這種病,還要你照顧。這病到後面,連吃飯上廁所都沒法自理,自己受罪還噁心別人;倒還真不如早點去了……」
「哎呀……」金花爺爺嘆氣擺手:「說這些話幹什麼?我們別管後面的事了,一輩子都這麼過來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沒什麼好擔心的。」
金花奶奶垂下了眼睛,點點頭:「我確實沒什麼擔心的了,就是這些年真是苦了你。我老了走了,你別這麼辛苦了;想找別人就找,不要有負擔。」
金花爺爺一怔,隨即輕笑了兩聲轉移話題:「我看你今天精神好得很嘛!能跟我說這麼多話。平時你經常都不搭理我的。既然你狀態好,我們明天上午走遠一點;去湖邊吧,我放風箏給你看!」
金花奶奶抬了抬頭,暮光映進眼睛裡,閃閃的,像夜空里微微晃動的星星。
金花奶奶嘴角噙著笑,點頭說好。
金花奶奶睡覺怕悶,房間的窗簾整天都開著。
半夜兩點的時候,金花爺爺扶金花奶奶去了一次廁所。回來之後,金花奶奶幾乎一沾床就睡著了,鼻子裡發出像貓一樣輕輕的鼾聲。
金花爺爺悄悄掀開桌上疊放著的衣服,摸了摸下午做好的風箏,已經干透了。
第二天早上,晨曦絲絲縷縷地透過窗戶,帶著來自太陽的熱度灑進房間裡。
金花爺爺在床上躺了一陣,看金花奶奶還睡得很安穩,便自己起身去衛生間洗漱。收拾妥當後,金花爺爺去床邊叫金花奶奶起床。
「金花,起床吧,今天天氣可好了。」
金花奶奶仍舊睡著;平躺在枕頭上,雙手露在被子外面,交疊著放在肚子的位置。清晨的日光帶著淺淺的鵝黃色,平靜安然地落在金花奶奶的皮膚和鬢角。
金花爺爺伸手去碰金花奶奶的手,涼得像床尾的金屬護欄。
「金花,你……你別鬧了,我們今天要去湖邊放風箏的。我們說好的,你忘啦?」
金花爺爺伸手晃金花奶奶的肩膀。
「金花?金花,你昨天說的那些話什麼意思?我聽著可生氣了,你起來,起來跟我解釋清楚。」
「金花?金花!」金花爺爺嗓音發顫,雙腿癱軟,在床邊無力地跪下去:「金花姐姐,金花姐姐……」
第7章 7.手在天空揮了又揮
人的生命終有停止的一天,但時間的流轉沒有。
金花奶奶去世不久,林大媽和趙大爺也不在這裡住了,據說是被林大媽的兒子接走了,跟兒子家住上下層。
秀娟奶奶的視力問題,從療養院到市裡的醫院一路檢查,也沒有查出什麼問題來,只開了些不治標也不治本的滴眼藥。
玉娟奶奶於是每天有了新任務——教秀娟奶奶怎麼織毛衣。從最簡單的圍巾開始教起。現在流行用筷子粗細的毛線織圍巾,秀娟奶奶很容易就能看得清。
金花奶奶埋在了之前就買好了的墓穴,一個公墓里,就在青居療養院附近。那邊環境很好,依山傍水。墓碑上要刻照片時,他們的兒子找了許多照片備選,金花爺爺都不滿意。
金花爺爺說,金花奶奶一輩子愛漂亮,要體體面面的照片。最後,金花爺爺從自己的皮夾子裡取出一張一寸照,把那張照片用在了墓碑上。
照片裡,梳著兩條辮子的女孩正值青春年華,眉梢眼角笑意盈盈,是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死亡的面孔。
出於某種白葉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白葉最終還是沒有辭職,繼續留在了療養院。
人事招聘開始了,不久後就有新的護理人員參加入職培訓,幫助院裡現在的護士們分擔壓力。按照慣例,要排一個「驚喜演出」,這次白葉和許斯哲都要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