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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奶奶不信,卻也沒自己把花取下來;而是壓低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揮金花爺爺:「你快拿下來,像什麼樣子……」
金花爺爺蹲在金花奶奶面前,只是仰起頭笑著:「不拿,好看。」
清風朗日,花繁樹茂;與最完美的想像中,每一個悠閒愜意的日子無異。
金花奶奶耳際的那朵小花,如同一個小小的光點,映亮了那兩條細細短短的灰白色麻花辮,也照見了金花爺爺彎起的眼眸中映出的,與四十年余前相同的人。
白葉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總會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時候,忽然覺得眼睛一熱,內心的感性情緒像湖水漫溢。
白葉想到自己那個將要寫滿正字的小本,不由自主地小聲感嘆:「真是……好捨不得離開他們。」
但許斯哲理解成了更沉重的意思,心頭一顫,瞬間不知要怎麼接話。
雖然在精護部見慣了山高水低、生命凋亡的場面;可血肉之軀,終究還是無法坦然面對「具體」的死亡。
第5章 5.那張黑色的帆
精護部和康養部的管理規則不同,兩邊護士的工作內容也不完全相同。
康養部有室內和室外的活動空間,每天固定時間段會有專人值守,負責保護老人們的安全;除此之外,老人們外出活動的安全責任,則全部歸屬於責任護士。
這片茶花開得確實漂亮,但數量其實不多;白葉見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便領著他們原路返回康養部的病房裡。
這天上午,白葉負責的老人里有幾位安排了治療。白葉挨個去查看了一遍,才重新回到護士台後,坐下稍稍休息。
今天和白葉一起值班的還是薛妍。在白葉帶老人們去做檢查的時候,薛妍幫他把其他老人的治療搞定了。
薛妍本來在寫工作記錄,看白葉進來,立即停了手,壓低了聲音迫不及待地問他:「白葉白葉!你看到下周的排班了嗎?」
白葉搖頭:「不是應該明天下午才出嗎?」
薛妍兩腳在地上一蹬,坐著凳子朝白葉滑過來:「你看看手機信息,好像從這周開始,總排班表做好之前,我們自己也能在app里查到排班。你這邊行不行?」
白葉將信將疑地拿出手機:「真的嗎?我怎麼完全沒聽說過……」
「哎呀,你沒有同宿舍的人嘛。」薛妍湊近了白葉的手機屏幕,指導白葉操作點擊,果然看到了他的排班安排。
「AAPPN休休?」薛妍愣了一下,忽地拍了一下白葉的胳膊:「哇!你有兩天可以連休誒!可以下山去玩吧,好羨慕……」
白葉苦笑著擺手:「也不用羨慕,我這周沒連著。周六晚上十一點才下班,周一一大早就得過來。感覺就算周日休息,也沒什麼可玩的。」
薛妍撇撇嘴,又拍了拍白葉的胳膊以示安慰:「你護理記錄寫了嗎?還沒寫吧?」
「沒有,我查完床就去精護部了。」白葉回答。
「唉……」薛妍嘆著氣,把凳子又滑到了自己原先座位的電腦前:「剛副主任過來找你,讓你回來之後就去辦公室找她,好像是想找你拍今年的宣傳片。」
「啊?」白葉瞪大了眼睛:「我們平時都這麼忙了,拍宣傳片不能找演員來拍嗎?」
「誰知道呢,可能嫌貴吧。」薛妍繼續寫自己的工作記錄:「找你去估計就是給你做思想工作的。你儘快鬆口,說不定還能速戰速決一下。」
畢竟是頂頭上司,白葉不敢怠慢;匆匆喝了口水就過去了。
副主任說出來勸他的話,白葉在路上基本都已經想到過了。可就算白葉同時也想出了藉口,卻還是逃不過「院裡唯一男護士」的頭銜。副主任一句「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白葉就也不知道要怎麼推辭了。
走回護士台的路上,白葉又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想要辭職的念頭。白葉覺得,這件事足以讓他寫正字的兩筆。可是離填滿一頁還是有距離,所以,白葉說服自己,目前來看,這仍舊是一件需要認真對待的工作。
把辭職之前的工作都做好,到時候才不會貽人口實,才能走得問心無愧。
「小白?」
白葉在考慮休息日要不要重新安排,邊走邊低著頭,沒注意到玉娟奶奶正在門口站著等他。
玉娟奶奶壓低聲音,朝白葉招了招手:「來,小白,我有個東西給你。」
白葉跟著玉娟奶奶進了房間。
房間裡兩張床的被子已經疊好了,被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床邊的桌上擺了一攤各式各樣的毛線,秀娟奶奶正坐在旁邊,幫玉娟奶奶分門別類地整理。
玉娟奶奶走到桌邊,從紙袋裡拿出一雙棕色棉手套,拉過白葉的手塞給他:「小白,這是送給你的。我老早就織好了,一直也沒機會送出去。過年過節我又不在,我也不知道你生日……」
白葉有些惶恐,不敢接:「玉娟奶奶,您心意我領了,但我們規定是不能收禮物的。手套這麼漂亮,您還是送給家裡人吧!」
「這有什麼不能收的,我們悄悄的,別說不就行了?」幹了半輩子活,玉娟奶奶手上的力氣並不小:「沒事的,我給我兩個孫子孫女也織了手套,這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收下!」
秀娟奶奶拿了一個紙袋過來,也幫著勸白葉:「我作證啊,這手套一開始織,她就跟我說是準備送給你的。你要是怕被發現了不好,用袋子裝了提回去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