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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
「快走!」
是加西亞的聲音。加西亞跑著上來,呼吸正急促。
「讓你走,離遠點,快點!」加西亞拎起德米特里的衣服領子,潦草地將他推到走廊上,「停下精神接觸。」
可德米特里和喬伊斯的接觸已經不太容易停下了。德米特里覺得自己被火焰包圍著,他的眼前看到的一半真切,一半不真切。
他能看到加西亞把他往遠處推時焦急生氣的面孔,同時也能看到喬伊斯混亂的分不出的回憶。
那些回憶夾在每一根火苗里。德米特里被其中一根火苗吸引住了。
橙紅色的火焰里閃過一張他不認識的臉,但那個人的動作和聲音德米特里非常熟悉。那個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一身米色的經典風衣。
這段記憶里出現在人工群島的哨卡,有著巨大的柱子,那個風衣打扮的商人被稱作帕維。看起來應該是一個北域聯合的特務,之身來此來這裡竊取什麼東西。
德米特里盯著帕維。
「先生,請出示證件。」一個帶著新同盟制式頭盔的衛兵等在艙門外,戒備森嚴。
帕維隨手將證件遞過去。
趁哨卡的衛兵低頭檢查時,他嗅了嗅對方,與其說是嗅,不如說是感受。帕維是個哨兵,他能聞出來對方有沒有哨兵的微妙氣息。他這個士兵僅僅是普通人,不足為懼。
衛兵審視著證件,皺起眉頭,「先生,這證件已經過期了——」
「過期」兩個字還沒說完,帕維悄無聲息,從衛兵腰間抽走擊暈槍。
「噓——別出聲——」帕維輕巧地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擊暈槍瞬間噴射出的巨大氣流掀動了帕維的短髮,衛兵應聲倒下,過真連呼救都沒能喊出口。
帕維從衛兵身上摸走一張身份驗證卡。他跨過昏迷的衛兵,脫去礙事的米色長風衣,一把短刀和一把緊湊型的衝鋒鎗掛在腰間。
帕維脫去礙事的米色長風衣的動作,和弟弟安東尼奧脫外衣時一模一樣。
「噓——別出聲——」帕維說。
德米特里又在小小的火苗中看到帕維輕巧地對敵人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俏皮而駕輕就熟,這個手勢他無比熟悉,安東尼奧幹壞事時請求德米特里保密時,就是這個模樣。
他還看到帕維的一舉一動,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他這才發現喬伊斯真的只有頭髮與眼睛和他弟弟安東尼奧相似。
「喬伊斯——看著我,清醒一點——」另一邊,加西亞感知出痛苦地源頭,喬伊斯失控的精神在影響他們每一個人,以及旁邊幾個隔間裡的受助者。加西亞隔著牆壁看不到,但他可以稍微感知到,牆壁那邊的人們,一個一個都在痛苦地求饒。
加西亞的話德米特里聽得見,但他眼前是火苗中小小的影像,他通過喬伊斯的精神看到了其他人的經歷,他感受到了帕維的精神領域。
枝繁葉茂,低矮的山丘上覆蓋著絨綠色的植被,林間縈繞著濕潤的霧氣,地上苔蘚和綠草吸滿水汽,散發出苦澀的清香——那是和德米特里本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雨之星多樹濕潤的環境。他看到茂密的叢林被強風從中間撕裂。
德米特里又看到帕維的精神體,一隻警戒著的黑豹,它正在林間和強風中穿行。可那隻黑豹在劇烈的槍鋒下沒堅持過五秒,伴隨著一陣血霧頓時化為粉末。帕維仿佛脫水的魚一般,只能用力喘息,劇痛和轟鳴的可怕噪音淹沒了他。
在一片可怕混沌的粉末中,德米特里聽見風聲和鳥飛行用的長羽毛在風中絨絨地作響的聲音,他嗅到了羽毛上海風的味道。
「你對付過這個人嗎?」德米特里問依然在失控的喬伊斯,對方不會回答他,但他又追問了兩次。
他看到帕維丟開槍,抱著頭,痛苦的倒在地上。德米特里想起安東尼奧覺醒的那天,九歲的小弟弟趴在德米特里胳膊上抱怨,眉宇之間的不情願不樂意一模一樣。
「你在哪裡看到他的?」德米特里又問。
沒有回答,他感到一股強大的外力在拉扯他,讓他沒法窺見火苗中的更多東西。
「放開——」他抗議,但徒勞,那股外力不可抗,最後他只清晰地記得,他順著被強風撕裂的林地望過去,灰濛濛的天空中,一隻翼展龐大的飛禽在盤旋。
它披著一身白色的羽毛,就跟天空中的灰白流一樣,在雙冀尖及尾羽為黑褐色,雙翼乘風滑翔時展開,好像張開的長弓。
那是一隻軍艦鳥,很不尋常的軍艦鳥,頭部帶著標誌性的灰色斑紋。
灰頭軍艦鳥,滅絕物種,沒有人和人的精神體是滅絕物種。
德米特里被加西亞丟了出去,不論是物理上的,還是精神意義上的,他和喬伊斯的精神交流被強制中斷了。
「你幹什麼!」
加西亞摁著德米特里的肩膀,把他拖到走廊里,又在他耳邊惡狠狠的說,「你想變瘋子?我待會再找你算帳。」
加西亞加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然後小心地接近喬伊斯,他不想弄傷他,也不想被他弄傷——雖然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喬伊斯,是我,我是加西亞,」他輕輕說,並且在精神領域中低聲呼喚對方,「你一定記得我,看看,我現在很好,這裡很安全,沒有別人,不用害怕。」
但喬伊斯的眼神不對,準確的說他之前沒有眼神——睜著眼卻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