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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亞還想再追溯,但他撐不住了,再待下去,他的精神會出問題。他逃離這裡之前,情報員的直覺讓他仔細看了一眼那個黑框遺照。一雙圓圓的孩子的眼睛,機靈,聰明而真誠,充滿美好的對世界的熱情和渴望。
這雙眼睛他見過,最近才見過。
「長官。」
「加西亞,加西亞!」
天旋地轉,有人在猛烈的晃他的肩膀,可他的眼皮仿佛是水泥澆築而成,沉得離譜,他口腔和鼻腔里甜甜的。
「咳咳——」加西亞咳嗽著猛然睜開眼,喬治果然已經暈了過去,不省人事,而他的頭靠在喬治肩上,肩頭的皮膚又濕滑又腥甜,占滿了烏七八糟的汗水和血跡。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和鼻子,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來。萊爾趕緊去扶他。
「讓外面的幹員把喬治帶走,我已經找到想要的東西了,你去聯絡在北域聯合的下遊人員,核對信息。」加西亞撿起自己的上衣,也沒看看是衣襟還是袖子,先拿起來擦擦口鼻。
萊爾立刻開門叫外面的人進來收拾昏迷的喬治,他們把他從椅子上抬走了。
「要我核對什麼信息?」
「你坐這,」加西亞指指剛才喬治坐過的椅子,「上衣脫了,我告訴你要核對什麼。」
「現在?你的鼻子——」
「嗯,正好讓你體驗一下,如果以後萬一有其他人這麼對你做,你就不會慌,認識這種感覺,適應它,學會抵禦,對方會衰弱的比你快。」加西亞認真地說著,他在說謊。
萊爾心有疑惑,但立刻照做了。特殊信息處理局有大量的哨兵和嚮導,高層占比更大,他一個普通人能來加西亞的辦公室任職,有著過人的觀察力。
比如加西亞從沒告訴別人他是個長時間沒有再次結合的嚮導,可萊爾自己能弄明白。
有一次,他甚至推測出了加西亞的搭檔喬伊斯發生意外的年份。加西亞本身就是新同盟的機密,關於他的傳聞很多,和他表淺接觸過的人也不少,但真正解他的人越少越好,他自己甚至都不了解他自己。
知道加西亞是個長時間沒有再次結合的嚮導,已經足夠危險了。一旦越過這條線,加西亞必須採取措施,這是他們在合作前就心照不宣的協議。
「閉上眼,」加西亞坐在萊爾腿上,他再次開啟精神領域,他這次真的非常溫柔。
他將要核對的關於神經阻斷劑信息安放在萊爾淺層的意識里。
這些信息會讓萊爾聯繫下游的特務們,聯絡科研部門,匯總來自幾方面的情況。加西亞日後會通過這些情況來衡量他剛才的猜想對不對。
不管對不對,藥物投放的渠道……他還毫無頭緒。加西亞暫時擱置這個問題,他繼續深入,他還有其他事要對萊爾做。
他走過那些細碎的辦公室時間,萊爾在辦公室等里著加西亞,萊爾跑上最頂層找加西亞匯報,萊爾在辦公室里核對大量的檔案,他在萊爾的精神中看到了自己,喜笑顏開的,扯著謊話的,故意惹怒別人的,殘忍暴戾的,縱容放任的……
加西亞把這些片段都挑出來,揮揮手,揚在灰濛濛的混沌的空中,他的精神體展開傲人的雙翼,從遠處俯衝下來,將它們都撕碎了。
萊爾的精神領域中被清空一大部分,特別是加西亞的部分被刪去了,只留下一些空白。
最後,加西亞熟門熟路地找到一段回憶,是萊爾宣誓就職的時候,三年前的一個大風天,這是一處標記。萊爾上午宣誓自願來到特殊信息處理局,在加西亞手下就職。中午,他遇到一起嚴重車禍。
車禍是人為的,只不過萊爾不知道。
最後,加西亞把自己從萊爾身上撕下來,幾乎摔倒在地,站不起來,他撐著審訊桌喘息,這比單純地刺探信息困難多了。自從喬伊斯發生意外,加西亞就決定了自己的道路——喬伊斯的目標是做新同盟高層不留名的情報工作者,不留名的情報員是最好的情報員。加西亞會替他完成這個目標。
他掙扎著打開門,對外面的幹員喊。
「把他帶去醫務室,叫醒他,醫務室里不要留別人,你們不要和他說話,我十分鐘後過去。」
加西亞擦乾淨自己,嘴巴,鼻子和耳朵里。
在喬伊斯遇到意外後的五百個日夜裡,他每天都在精神負荷帶來的昏迷和鼻血中醒來,好的時候三次,差的時候五六次。他的精神領域本來窄小,也只能對哨兵使用,但地下試驗場有新的方法來改善它,加西亞樂意做他們的小白鼠。
這都不重要,反正他是脫胎換骨了。
加西亞想著,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走進醫務室。萊爾剛剛清醒過來,眼裡的迷茫在看到加西亞以後轉為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長官時的敬畏和興奮。
每隔一段時間,萊爾都是辦公室里來的新幹員,他的資歷永遠很淺——這是萊爾的選擇,他在就職前明白申請這個職務的風險和負面影響。
加西亞苦澀地對萊爾笑了一下,示意對方不用急著起身。萊爾此時還讀不懂加西亞的表情,他認為那是友好的笑容。
加西亞輕聲說,「你昏迷了一陣子,那次車禍的後遺症還沒好,不過你終於醒來了,你的時間感和對事件的因果聯繫可能有些混亂,但這不是重點,我需要你立刻去工作,很簡單,只需要聯絡和查證,可以嗎?你還記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