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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咬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嗚咽出聲。是自己太天真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自己無聲無息的離開不知怎樣傷他的心,如果不是命運捉弄,自己也與別人一起生活了,怎能怪他,怎忍怪他?小凡茫然的在街巷中穿行,直到再也走不動,卻發現竟來到了西拉胡同附近,自己與胤禩曾在這裡度過一生最美時光。小凡抹去眼淚,來到那院子門口,有人居住,小凡上前叩門。有個陌生的僕人來開門,問找誰,小凡施禮說自己是這房子的老住戶,想進去看看。那僕人警惕的看著她,一口回絕。正在這時,身後有人問:“怎麼回事?”小凡扭頭一看,卻是李文德。
小凡忙叫:“李文德。”李文德聽到她的聲音一驚,待看見她的臉又不認識,原來小凡車禍時臉也受傷,整過容,與原來已是不同。小凡見李文德茫然,又喚:“李拴住。”卻是他的原名,已有二十多年沒人喚起了。李文德滿腹狐疑的將小凡讓進內室,屏退眾人,問:“你是誰?”小凡說:“我是歷小凡。”李文德驚跳:“不可能,你們一點不像。”小凡說自己受過傷,撩開發絲給他看隱藏的傷疤,又說出以前的一些舊事,李文德才漸漸有些相信:“這些年你去哪裡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小凡嘆氣不答,只問:“你們這些年好嗎?”李文德嘆氣:“我很好,八爺過得不好,你走的那年,良妃去了,八爺生了場大病。”小凡心裡悲痛,是的,我知道,史書上都有記載。李文德接著說“開始八爺還常來坐坐,讓我還住這,好好護著這院子,後來就不怎麼來了,只偶爾醉了來,在你那屋呆著,也不說話,待酒醒了就走。你那屋還和原來一樣···”小凡沒再聽見李文德說什麼,滿心是對那人的心疼不舍,自己已決定屈從於命運,但怎麼忍心讓他淪落到那麼悲慘的境地?一定要想辦法救他,一定要讓命運屈服。
小凡在李文德這住下,對外說是李文德失散多年的妹妹,現在寡居,不忍她流落在外,所以接回同住。小凡沒讓李文德告訴別人,既然已是消失的人就繼續消失吧,不要再打擾他平靜的生活。重起了名字叫李莫雯,取自嚴蕊的詞“莫問奴歸處”句,上下都叫她小李姑娘。十年裡,李文德又添了兩男一女,大兒子已是大小伙了,上次見時還是呀呀學語的黃毛小兒,現在居然都定親了,小凡想起弘曆也就比他小兩歲,不知會是怎樣的出眾?心中又無限感傷。
因小凡的要求,李文德給她引見了廉親王手下得力的謀士,卻是當日要肥遁的那個書生傅廉,小凡知道這人很迂,有書生的氣節,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背叛,所以很放心。只要求他保密,就告訴他近期要發生的事,開始傅廉還不肯相信,待那些事一一應驗,逐漸相信了小凡,以後小凡才告訴他允禩他們的結局,傅廉聞之黯然,審時度勢,要改天命也不太可能,只能暗中做手腳了,當下開始布置。又勸胤禩將部分財產外移,在邊遠之地置下產業。
小凡靜居於宅內,聽李文德傳些允禩的消息,知道他常受雍正的訓責,卻只能於佛前,誠心的祈禱,企盼有某個慈悲的佛能聽見,保佑那個人,願用自己的一命換取他的存活。她對這世界已無可眷戀,只一點執念不滅,看不到他最後的結局,不能離去。
日子這樣緩緩的流過,小凡希望它快走,又怕命運不可逆轉,一切成空,更畏懼結局的到來。
一天,允禩在朝上又受了斥責,借酒消愁,醉了,來到小院,進屋中枯坐,這是小凡來後他第一次來。小凡悄悄站在窗外看他。他坐在椅子上,揉著太陽穴,臉色慘白,他還是這樣,越喝臉越白,過會兒,只見他站起來,伸手向矮櫃摸去,卻摸個空,嘆口氣,又坐下來。小凡省悟,以前他赴宴回來晚了,自己總習慣泡杯醒酒茶包上保溫套放在那裡,沒想到他還記得。小凡不由也嘆口氣,不忍再看。屋裡那個卻聽見了,喝問:“誰?誰在外面?”小凡不敢答話,轉身就跑。待允禩出屋,只見著一個身影閃過。允禩苦笑,那個狠心的人已消失十幾年了,怎麼還會聽到她的嘆息,看來喝太多了。
酒醒後,到底有了疑心,著人去查,回說宅里多了李文德的寡妹。允禩知道李文德是孤兒,從沒聽說他有個妹妹,便在下朝後拐去西拉胡同。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來,看到院子裡那些樹長高了許多,可惜一同掃葉子的人卻不知在天涯何處,忽然覺得那翠綠的顏色那樣刺眼,嘆口氣,轉身進了屋裡。
允禩提出要見一見李文德的妹妹,李文德百般推諉,允禩更起疑,堅持要見,無奈之下,李文德叫出小凡。胤禩一見小凡,就覺得一口氣鬆了下去,分不清是失望還是安心,不是她,那個人無論何時眼睛都閃著光,好似有團火在燒,眼前人雖然身形相似,容貌卻不同,尤其眼睛,看不到波瀾,似乎看透一切,心已死了。
允禩定了定神,客套幾句,小凡不敢答話,只低頭行禮,允禩以為她小門小戶出身,見官畏懼,也不予為意,略坐坐就告辭出來了。待到出了門才發現忘拿了摺子,就沒讓通報,自己進去拿。走到門口,剛要進去,就聽見李文德的妹妹開口說話:“我不能留下了,他已起疑了。”是那無數次在夢裡縈繞的聲音。允禩立在那,聽見有個聲音在問:“你怕誰起疑了?”過會兒才反應是自己的聲音。屋裡兩人驚轉身,看到允禩,小凡的臉變得煞白,允禩走上前,單手卡住她的脖子:“你快回答我,張嘴說話!”小凡顫著雙唇,發不出聲音,李文德上前要拉開他們,允禩厲聲喝止:“你出去!”李文德被他的狠厲鎮住,擔心的看看小凡,退到屋外,警惕的聽著動靜。
允禩盯緊小凡,是了,她來歷神秘,變換容貌也不是不可能,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原來的輪廓,允禩扯開她的衣襟,果然看到右胸上有顆硃砂痣,在無數個激情的時刻自己曾吻過無數次,只是她身上怎麼這麼多傷痕,這些年她又遭受了什麼?允禩手鬆開,對她,自己始終硬不起心來。嘆口氣,找椅子坐下,抑制翻騰的情緒,儘可能平淡的說:“你也坐吧,說說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小凡攏好衣襟,知他已認出自己,也不再躲閃,淡淡的說:“我回家了。”“為什麼不告而別?”“我厭煩了,怕你攔著,就偷偷走了。”小凡的聲音還是平直得沒有一點起伏,聽在允禩耳中卻刺得心痛,他曾替她找了無數個理由,想她是不得以,沒想到卻是這個答案,不由怒氣勃發:“既然走了,為什麼不滾遠點,你還回來幹什麼,看我落魄開心嗎?······”小凡低頭無聲,任他辱罵。待他拂袖離開,才覺錐心的痛,原以為心已死了,不會再有感覺,對他也早絕了念頭,誰想聽到決絕的話從他口中吐出還是能感到心被撕裂的痛苦。小凡跪坐佛前,一遍遍為他祈禱,平息心中的波瀾。
第二天一早,小凡拿起行囊,留戀的再掃視一遍這院落,打開門走出去,卻見允禩板著臉站在門外,冷冷的說:“你又想一走了之嗎?”小凡又喜又悲,低聲說:“我以為你不願見我。”胤禩仍冷著臉:“我是不想見你,可這次該由我決定你的去留。”看著他帶著恨意的眼睛,小凡心底暗嘆,如果報復自己可以讓他開心些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