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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這老頭兒就像占便宜似的喊她徒弟。
那個時候郗霧不齒,後來才發現,占便宜的其實是她。
她抬頭看向熙熙攘攘的大雪:「我有傘,你要不要?」
「徒兒有心了,知道心疼為師。」
郗霧:「……」
誰家的子孫那麼沒良心,老年痴呆也不好好保護在家裡,還放出來亂跑,磕了碰了也不知道心疼是吧。
「那就不給了。」她撩撩頭髮毫不客氣。
但他並沒有回一句「丫頭,你不尊老愛幼啊」。
而是看著她,那一眼很深很深,如一把溫柔的刀,一點一點割開時空的縫隙,試圖窺伺無數年前的金色年華。
郗霧覺得他看的不是她,而是透過她想看些其他人。
但只是一閃而過,他就恢復了那副老頑童的模樣。
可惜郗霧學畫的,觀察力天生就比其他人強,並且敏感,所以即使那情緒一閃而過了,她仍舊捕捉到了。
並且觀察到,他失敗了,他沒有看到他想看的,不僅如此,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與悲涼。
但是她自知和他不熟,也沒有探聽他人隱私的習慣,所以看到了也當沒看到。
不問,撐著傘,任由提溜著顏料桶的手指被北風吹紅、吹腫、吹病。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美術里的瓶頸,心煩意燥。
大概是她從小到大的人生都太順了,所以老天爺覺得也不大公平了,因此在她慢慢成長的時候,決定在她最引以為豪的天賦上,給她些磋磨。
是的,她走到了一個瓶頸期。
這世間萬事萬物都可以通過線條、塊面、細節與明暗表現在畫布上,除了那虛無縹緲的命運。
曾經揮霍天賦時有多任性,遇上瓶頸的時候就有多念舊。
但這種情況下的念舊除了加深痛苦沒半點好處。
見她不說話,老頭回過身看她,於是郗霧看到他另一隻手上抱著個……熱水袋。
郗霧:「……」
不過她的吐槽還沒在肚中醞釀而成,老頭說了這麼一句話:「丫頭,你遇到瓶頸了,對吧?」
郗霧一愣,他怎麼知道的?
她越過他看向他背後那面塗鴉牆……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
「我……」
「後面的牆。」老頭堵了她的話,指了指身後的塗鴉牆,他的回答佐證了郗霧的猜測。
月光下,郗霧看清了他手上那串墨翠的佛珠。
「你……」
「你是不是又想問,我怎麼知道你在背後的牆上畫過畫?」
郗霧頓住,不再說話。
「這就是我想收你為徒的理由,你大概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他抱著熱水袋,朝她走過來。
一位大概耄耋的老者,抱著一個可愛的熱水袋,這場面明明怎麼看怎麼滑稽,卻愣是讓她在風裡感到了一絲莫名的荒涼。
真是荒誕。
她不自覺勾起抹沒心情的笑。
他說:「第一個人,雖然技法還有些不成氣候……」
「卻畫出了這人間的心情。」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幾句對話。
郗霧挑了挑眉:「那我應該怎麼解決這個瓶頸?」
只是老頭卻擺擺手,顛了顛手上的熱水袋,頭也不抬地走人:「下次給為師帶盒鮮肉月餅來,不吃景區的,最難吃的就是景區的鮮肉月餅。」
聲音由近及遠,在她心口撓了一整個星期的痒痒。
真是恨死說話只說一半的人了!
回憶結束。
低頭喝茶的當口,她看見石桌底下隨意的扔著一捲紙,她撿起來,慢慢卷開。
「這是……梵谷的《星月夜》?」
怪老頭不答,只是故弄玄虛:「你再仔細看看吶。」
郗霧愣了一下,湊上去仔細看,老頭則放下手裡的水壺,走到一旁的躺椅上,閉上眼睛,開始享受冬日的太陽。
郗霧眼裡閃過一瞬失望:「是高仿啊。」
「不是。」
「啊?」郗霧沒明白。
「是我無聊臨摹的。」
郗霧驚住了,這技術!
她頓了頓,二話不說把包里的畫本扔給他,「喏,給你檢查作業。」
老頭睜開眼睛,亮亮的,立馬坐起來,盤腿坐在躺椅上,開始一頁頁的翻。
嚯!說好的不想看呢?
玻璃門外,小雪飛揚,一派歲月靜好,郗霧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忘了……什麼?
她手掌托著下巴,眼睛咕嚕一下斜視,去看老頭……
視線下移,看到他手上的畫本……
她想起來那上面有那隻放屁的蟋蟀,還有……
瞳孔猛得一縮,伸手就要去搶,但是老頭悠哉悠哉地比她快一秒出口:
「這小子誰?」
她的手指瞬間僵在空氣中,仿佛還能聽到指關節在低溫中碎裂的清脆聲。
「怎麼能長得比我年輕的時候還帥!」臧曜的視線慢悠悠從冊子上移開,意味深長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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