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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馳拉著方辭的手臂,紙卷打在了他的手上。
方辭望著他,眼裡有些委屈。
方母喘了兩口氣,方父給她倒了杯水:「小辭都多大了,你還跟他生氣。」
方母:「因為我還是正常的父母,沒法接受不合情也不合理的協議!按照上面的說法,這個婚有必要結嗎,不結婚能怎麼樣?」
賀馳唇線抿得很緊,方辭呆了呆。
方父怕她真氣出個好歹來,於是搶先一步,道:「能把日子過好就行,小辭,你說是不是?」
方辭接住話,趕快說:「賀老師對我很好。」
也許這個稱呼足夠親昵,方母臉色緩和了些,方父又在旁邊勸了一會兒,什麼「當初小辭談男朋友,你還怪我多嘴,你看你現在」,什麼「結婚是兩人的事,木已成舟,翻舊帳改變不了現實」,方母被他嘮叨得煩了:
「你一邊呆著去,別煩我!」
方父嘆了口氣,遞給賀馳一個眼色。
賀馳心領神會。
「抱歉,我應該早點登門拜訪,跟二位說清楚,結婚是我提出來的,這件事不怪方辭,」
方家二老看著他,方辭也看向他,心跳略有加速,賀馳語氣溫和堅定,說得也誠懇,在父母面前,一點總裁的架子都沒有。
聊到現在,他們都明白家裡人只想要個態度,並不想拆散他們,協議乍一看非常唬人,但仔細看過,就知道幾十條全是偏向他的,父母都心疼他。
他現在反而想聽聽賀馳的想法,除了抱歉以外,有沒有一點點別的,比如他對婚姻的看法,對他這位長期伴侶的看法,他自己問不出來,也許父母可以幫幫他。
「你說結婚前你一直是單身?」方父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
方辭一眨不眨地盯著賀馳的側臉。
賀馳微微一頓,道:「家裡有介紹相親對象,不過我忙於工作,沒有見過。」
方父點了點頭:『也正常,我們給小辭也介紹過,他都看不上,結婚還是要選對人。』
賀馳看了眼方辭,溫聲道:「嗯,遇到他,是我幸運,希望我們能一直走下去。」
方辭勾了勾唇角,怎麼回事,搞得像婚禮宣誓一樣。
賀馳看起來就很可靠,話說得也漂亮,方母臉色好看了不少。
方辭悄悄伸手想把合約勾過來,方母一把拍在了上面,又瞪他一眼,方辭露出討好的笑容,乖乖坐好不動了。
賀馳還在和方父說話,聊得方向差不多,就是內容更具體,家庭住址在哪裡,是不是一起上下班,方辭豎起耳朵聽,心裡默默給賀老師加分,直到方父聊起家庭狀況。
賀馳說:「……無論是合作夥伴還是作為家人,小辭都是我唯一的選項。」
方辭的計分器停住了。
「對我而言,他是很重要的家人。」
說這話的時候,賀馳眼神溫軟,唇邊帶著若有似無得笑意,方辭知道這句話出自他真實的想法,他嘴角的弧度險些支撐不住。
怕其他人發現,他機械式地轉回頭,垂下眼睛,只有心裡在怔忡地重複:
家人?
原來是家人。
這兩個字重如千鈞,占據了他全部的腦力和心力,對話還在繼續,卻已經鑽不進他的耳朵。
方辭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家門的,他手裡還拿著他們曾經簽下的結婚協議。
明明應該比來時輕鬆,他卻高興不起來。
方父方母打包了熟食,讓他們回去吃,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離開前,方母說:「日子要你們自己過,先過了心裡這道坎,結婚才有意義。」
這話想來是對他說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有一剎那表情沒繃住,客廳里沒有鏡子,得不到反饋。
回家路上,被鎖在角落裡的壞心情掙脫了束縛,鋪天蓋地將他淹沒,車裡只有儀錶盤亮著燈,方辭縮在位子上,難受得手腳冰涼。
比以往更劇烈的情緒吞沒了他。
協議和晚上這場並不嚴重的爭論都變得不重要,至少沒有賀馳的想法重要。
方辭一直覺得,自己很好哄,哪怕心情不好,也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可就像沈柳說的,沒有deadline就沒有目標,bug始終存在,系統就永遠無法運行。
賀馳終於很溫柔地、緩慢地將他逼到了絕路上。
他只願意把他當家人,這個詞把他們兩個一起困住了。
很早以前,大約還在讀大學,他有過很朦朧的念想,想像未來的另一半會是什麼樣子的,要很帥,能力很出眾,彼此相處融洽,哪怕沒有那麼喜歡也沒關係,畢竟愛情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沈柳笑話他標準太低,適合用相親的辦法找,篩選速度快。
是什麼時候,他開始有了期待,覺得不滿足?
方辭閉上眼,想起三個月前簽下協議的時刻,賀馳提醒過他,感情很麻煩,奉勸他不要碰。
是他越界了,先越界的人要承擔風險。
他很難過很難過。
他想:賀老師,你不能一而再地欺負我。
路燈一盞盞划過,被夜風吹到天外,他數了數,數到第十三個就亂了,原來這條路上有這麼多盞燈,他今天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