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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一群圍了過去,二樓不高,廠房自帶回音效果,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電話里趾高氣昂的人,如今露面,明顯矮了一頭,就差把腰彎到水裡了。
「這……颱風天,您怎麼來了?」
樓上的人面面相覷,負責人睜大眼睛望著。
「你和智雲合作多久了?」眾人聽到個子高、面色冷的男人這樣問。
管理人愣了一下,回:「五年了。」
「我記得東南亞產銷出貨量最大的,就是你們工廠。」
「對,承蒙您信任。」管理人泡在水裡,下半身凍得僵硬,上半張臉卻在流汗。
面前的人有霎那的沉默,那位管理人搶在那一秒反應過來,慌亂解釋:「昨天台風太猛,很多路都被封了,我們實在過不來,現在您也看到了,設備沒事,訂單絕對能按時完成。」
怎料,他越說,面前的人眼神越冷,比夜裡傾倒的雨水還冰涼,不是憤怒,憤怒是外放的,而他此刻卻是內斂的,像表面平靜、內里洶湧的火山,管理人擦了把汗。
「第二季度已經簽的訂單,不會收回。」
管理人鬆了口氣,剛要表達謝意,又聽他道:「以後智雲科技東南亞大區的訂單,會轉交給其他工廠。」
管理人呲目欲裂,追著他往前走了幾步:「不,賀總,賀總,您聽我說,這次確實是我們儲存不當,您高抬貴手,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賀總?」
樓上的人倒吸了口涼氣,有的面露驚愕,有的還一頭霧水,總之都震驚到了。
「oh god!智雲科技總裁?」
「! ?」
這就好比窮鄉僻壤遇見東南亞首富一樣,而且還是在這種破爛天氣、糟心情況之下,不只是驚訝震撼,已經到詭異的程度了。
「我是不是聽錯了?」
直到賀馳走上樓來,大家還沒消化這件事。
工廠管理人緊跟在後面,被他一個眼神定住了步子。
那氣勢就比正常人高了一大截。
信了。
乙方見甲方,還是最大投資人,幾乎就是衣食父母的存在,負責人只是個總監,乍一碰面,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比剛才初見時生硬了好幾倍。
「賀總。」他會說點中文,不過捋不順發音,顯得磕磕絆絆。
賀馳對他要客氣多了,用英語和他道謝,讓他帶著人先回去,這些「人」里包括方辭。
方辭抿了抿乾澀地嘴唇,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從重逢至現在,兩人只對視過兩次,一次相見,一次是方辭即將踏出門的那刻,除此之外,也只說了一句話。
出了門,他抬頭向天上看去,掌心裡的暖手寶已經變涼了。
外面大雨轉成了中雨,風也小了不少。
負責人把車開到工廠大門,方辭坐進去,看著窗外飄搖的樹枝,沒回頭。
回到酒店洗了個熱水澡,他重新換了件乾淨的衣服,裹著被子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也沒睡踏實,醒過來看表,才過了一個小時。
屏幕上蹦出來好幾條微信,網絡信號恢復了。
最近的一條竟然來自魏林,昨天下午發給他一個哭唧唧的表情,道:
[救命,你家賀老師瘋了!]
定睛瞧了幾秒,再往上翻就是賀馳的消息,問他所在城市的天氣,還有他的狀況,簡潔地、冷靜地,和「瘋了」這個形容詞相距甚遠。
如同今天所見到的他。
心臟像皮球,揣在胸口,一上一下,他按了按,翻了個身。
閉眼又是一覺,這次睡到了傍晚,敲門聲響起時,他彈坐起來,因為速度太快,腦袋都有些缺氧。
深深呼吸,他起身去開門。
賀馳站在門外,拎著一個袋子,他的衣服也換了一套,有皂角的味道,方辭後退一步,讓他進來。
還是那副淡淡模樣。
袋子放在茶几上,方辭剛好奇地瞄了一眼,賀馳就道:「手伸出來。」
手背的疼痛感好像瞬間被解鎖了,後知後覺湧上來,方辭一愣,乖乖把手伸過去。
看起來很嚇人,傷口不深,但出了血,又經過水浸泡,腫了大片,賀馳皺了下眉,把袋子裡的東西倒了出來。
全是治外傷的,有消毒的藥水,有醫用紗布。
凃藥太疼了,方辭忍不住想縮回手,手指卻被賀馳抓著不能動,一遍塗完,又上了藥膏。
他以為賀馳會說些什麼,然而……沒有,依然沒有。
這次疼也不動了,反正沒反應。
於是他不說話,他也跟著沉默,房間裡只剩塑膠袋偶爾發出的摩擦聲。
賀馳動作還算比較快,三兩下就把方辭的手裹嚴了。
「近七天手別碰水。」
方辭看著那段紗布,道:「好。」
賀馳把袋子留給了他。
兩人面對面站著,相隔一米左右,賀馳背對著窗戶,樹影被風雨打得搖曳,方辭看著他,也看著窗上的影子,相顧無言的時間太久,久到讓人猜不透。
方辭一度想開口,又一度按捺下來,帶著一點執拗的、不肯認輸的小心思,他先開了口:「很晚了,賀總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