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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正辰的那一槍打在他右邊的小腿。
不是想要他的命,但足以阻止他繼續前行。
但周辭清沒有退縮,他扶著門框站起來,扯下放在椅背上的領帶扎住傷口,一瘸一拐地繼續走出大門。
「辭清你快停下,媽媽求你,先取子彈再過去好嗎?不然你根本撐不到回暹粒那時!」
他沒有回頭,也就沒有看到身後駭人的血痕。
大門近在眼前,他透過窗戶玻璃,看到無數個槍口指向他,一絲一毫的偏差都能取他性命。
若在平時,他肯定會把其他人推出去,誰管會不會流血,會不會死亡。
但今天,他拖著已然殘廢的腿,推開厚實的大門,任所有危險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勉強倚著門框,高舉雙手:「孫寧,求求你,讓我去救我的未婚妻,我立刻跟你們回去接受制裁……」
然後轟然倒下,滾落數級階梯,撞出一身的鮮血。
邵震來得匆忙,手上一點醫療器械都沒有,要取彈只能到醫院進行。
而且就算有器械,他也拿不出血輸進周辭清體內。
術後不能坐飛機,孫寧秉承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和幾個隊員輪流開車,借著職務便利耗時七小時跨越國境將周辭清送到暹粒。
過邊境時,周辭清看著孫寧給他偽造的國際刑警通行證,蒼白一笑:「你這個警察也挺失敗的。」
孫寧頗為自豪:「不然我怎麼把你抓住?」
要是真講道義,他怎麼會竊取宋毓瑤電腦的資料。
被火焰包圍的倉庫近在眼前,腳步凌亂的周辭清被拐杖一絆,狼狽地摔倒在塵土飛揚之中。
紗布不斷有血滲出,周辭清看著滅火的污水流向自己,就像一雙雙求救的手,四面八方朝他衝來。
扔掉礙事的拐杖,他雙腿站立,槍傷的痛立刻張牙舞爪地對他示威,逼他低頭,逼他放棄。
他想起小美人魚,那個阮語溫聲給他講過的故事。
原來走向愛人的每一步路都會是帶血的,劇痛的。
腳步越來越快,周辭清已經忘了自己帶傷,感覺不到鮮血流淌的路徑,直奔向烈火濃煙中的倉庫,放聲大喊:「阮語——」
「周少,趴下!」
肝膽俱裂的吼叫從背後響徹天空,周辭清奮勇向前,只是身後四肢健全的人走得更快,直直將他撲倒在地。
「嘣——」
大火引燃了旁邊的化學品倉庫,巨大的煙塵快速升騰而起,沖得方圓幾里的空氣夾雜著爆炸的熱氣向外擴散。
熱風颳過他的臉,裡面的碎石吹進他眼裡,激起周辭清一汪眼淚無處可藏。
「阮語,阮語她還在裡面,我要進去找她——」
用力推開撲在他身上的邵震,周辭清支起半個身子用手爬向倉庫,不過三兩下就把手掌蹭破,又印下一個個血手印。
「周少,你不能再上前了!爆炸隨時有可能再次發生的!」
「我不能不去,阮語還在裡面,她會害怕的,我要陪著她……」
說好死也是同歸於盡,她怎麼可以拋下他一個人先走!
話音剛落,第二次爆炸再次炸起大片煙塵,地動山搖。
「阮語——」
這聲呼喚比爆破還要震撼,飛沙走石之中,周辭清看著他的終點瞬間倒塌成廢墟,那個關著他愛人的囚籠灰飛煙滅,連給他到達的機會都不允許存在。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有溫熱滑過他的臉龐,明明沒有那雙他眷戀的手,明明他還沒來得及擁抱他痴迷的那個人。
從峴港到暹粒,五百五十五公里,他不敢想這段路程里,阮語受了什麼苦難。
她最後得知的關於他的信息,是一句無情的咒罵。
那時候她在想什麼?
是不是在責怪他?有沒有在恨他?
肯定有的吧。
可這些,明明都不是他造成的,憑什麼他要落到這種收場!
他怎麼甘心這樣的錯過。
他還想告訴她,那天在電話里說的話都不是真的。在峴港的每一天,他想都是帶她來看看這湛藍的大海,問她是求婚那片海漂亮,還是面前的海好看?
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可以再次跪下求婚。
「啊——」
沙啞又無助的叫聲響徹廢墟,周辭清咬牙站起來,一步一步堅定走向倉庫。
視死如歸。
他要進去跟她解釋,解釋一遍不行就兩遍,他不會放走她,不會放過她!
「周辭清,你停下來,你去找死嗎!你他媽對老子撒謊是不是!說好給我制裁,現在自殺算什麼!」
「周少,你進去了周家就散了!你母親還在等你,你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
孫寧終於帶著隊員追到周辭清身後,死死將他按在地上不讓他前進。
煙塵盡散,徒留一地殘缺的瓦礫。
朦朧中,他看見同為廢墟的崩密列,那個意為荷花池的遺蹟。
苔痕上階綠,阮語坐在倒塌的石塊上晃動著長裙下的腿,在光束中漸漸變得蒼白透明,直到完全消失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和真實發生的畫面完全不同。
有水滴在他的手背,轉瞬即逝的溫暖。
原來那些滑過臉上的溫熱,是他的眼淚。
那天的阮語回頭看見牆下的他,迷茫的眼睛亮了亮,興奮地起身,顫巍巍站在牆頭朝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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