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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亦仁側臉觀察老婆的臉色,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指,指指老天。張繼儒:「不要提醒我口德!女人沒有口德那是因為男人失德!」宋亦仁看著老婆的臉色,斟詞酌句地說:「我是說,我還知道霍金,他兩隻手指就可以叩問宇宙……」張繼儒被氣樂了,假裝板臉地訓宋亦仁:「老小孩!」宋亦仁走過去拍了拍張繼儒的手背,又摸了摸老婆的臉頰:「人生就是重複,天底下哪有什麼新鮮事?我們家這點事,電視劇里不知道編排多少回了。給他們一點時間,多大的事,最終都會平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張繼儒沉靜地想了片刻,點點頭:「你說……頭頭,她真是新正在外頭生的嗎?」
任天真在馬路上疾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車水馬龍的燈光在任天真的淚眼裡一片模糊,他既看不清楚方向,又看不清楚路線,像受傷的小鹿在車流中穿梭。這個城市限制鳴笛,每輛車在看他毫無章法到處亂竄的時候,都靜默地踩下剎車。
城市,安靜得讓任天真覺得自己魂魄飄蕩在半空中。任天真毫無目的地亂竄,終於惹到一個怒路症患者,拼命按他喇叭,然後搖下車窗大罵:「你找死啊!要死死遠點!」任天真惶恐到更不知所措,他跑過馬路,跑到高樓大廈霓虹燈閃爍的樓棟之間,背後無人的角落,分類垃圾桶整齊碼放,他蹲在一個分類垃圾桶邊上,融入黑夜中。心痛讓他鼻涕直流,身邊沒有餐巾紙,他不停拿手擦鼻涕,擦著擦著眼淚又落下,他給孫頭頭打電話,大喊:「頭頭!頭頭!我不能沒有你!」其實電話還是撥號音狀態。
孫頭頭看著手機來電出神,田星星看到「任天真」三個字,有些不忍:「接吧!」孫頭頭一臉慌張無措,捂住胸口一屁股靠牆坐下,一口氣提不上來,開始咳嗽:「我不敢!星星,我的心好疼。我這裡好疼。」田星星心疼地蹲下,一把抱住頭頭,兩個女孩哭成一團。田星星:「我不要戀愛了,我不要了……我也好疼……頭頭……人為什麼要有感情……」
任天真在垃圾箱邊哭,他絕望地看著夜空里如星繁燈,對著跟他對話的語音提示喊。任天真懊惱地閉上眼睛,把頭藏在膝蓋里。垃圾桶邊,走來一隻流浪的小黑狗,安靜地坐在任天真身邊。天空,開始飄雪,落到地面就是淚滴一樣的水印。
孫頭頭就坐在田星星床上發呆,無意識地啃著手指頭,腦子瘋狂地飛轉,卻什麼也想不清楚,一團亂麻。床底下全是有血跡的餐巾紙。田星星看不下去了,坐到她身邊,把她手拉下來牽住:「你再這麼咬下去,你手指頭就要掉了!你都把手啃出血了!不要咬!」孫頭頭:「我在想問題。」田星星:「你根本想不清楚,睡覺!」孫頭頭哀憐地看著田星星:「我睡不著……」田星星:「你到底現在是希望有爹,還是希望有男朋友?」孫頭頭苦笑:「我能選嗎?我跟了任師之後才知道人生是可以選擇的,如果我努力做,我就會變成最好的自己。但我現在才明白,人生是沒有任何選擇的。一切都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田星星:「唉!我以前就想,怎麼會有一個陌生人對你那麼好,花錢把你贖出來,花錢教你讀書,花錢給你本事……他對你比對其他人好太多了,比對任天真都好!原來你是他女兒!」孫頭頭只能苦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田星星:「你知道爹了,你知道媽是誰嗎?」孫頭頭猶豫了半天:「我……可能知道……」田星星:「那……你要不要去找你媽?」孫頭頭:「我不要。這不是我要做的事情。」田星星:「那你現在想幹什麼?」孫頭頭沉默片刻,忽然跳起來:「我要去醫院!我師叔還在病床上沒人照料!」
宋靈蘭睡在手法室下鋪,睜著眼睛,難以入睡。任新正一個人躺在主臥的床上,另半邊空空蕩蕩,導引半天毫無效果。
孫頭頭給任新正打電話:「師父。明天給師叔扎針的方案是什麼?」電話里孫頭頭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任新正也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任新正:「扎針方案不變,但是湯藥要換一換。他能喝的話就讓他喝,不行的話就像之前一樣掛進去,按照75毫升一次。」孫頭頭:「好的。」任新正:「藥方我會發給楊小紅,她在醫館熬了會給你送過去。」孫頭頭:「好的。」任新正:「你現在人在哪裡?」孫頭頭:「師父,我在陪床,在師叔身邊。」
電話里一陣沉默。任新正:「你……不叫我爸爸嗎?」孫頭頭沉默:「我還是習慣叫師父,改不過來。」任新正一笑:「遲早都會改口的吧!」孫頭頭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早飯在桌上擺好,一家人都面色冷淡。宋亦仁把粥碗往旁邊一推,把胳膊搭在桌面上遞到張繼儒眼前,張繼儒疑惑地看著宋亦仁。宋亦仁:「咱家沒散夥呢吧。沒散夥繼續號脈。」任新正聞言也很坦然地把飯碗放到一旁,把胳膊遞到宋靈蘭面前。宋靈蘭看都沒看任新正一眼,抬手只給張繼儒號脈。任新正左右看看,任天真也不在,自己左右手互相號脈。宋亦仁:「天真呢?不吃早飯了?」任天真砰地踹開門,手裡拎個新買的大包進門:「媽,洪福路那套房的鑰匙給我一套。」宋亦仁:「你先坐下來,把脈摸了,把早飯吃了再說別的。」任天真:「我不吃了,我要走。」宋亦仁:「走哪?哪都不許去!」張繼儒打圓場:「那套老房子不能住人了,裡面都是醫館的藥,現在就是個藥倉,連張床都沒有。」任天真:「我自己收拾,您別管了。鑰匙!」任天真把手往宋靈蘭身邊一伸。宋亦仁眉毛一擰,正要發火,張繼儒趕緊按住宋亦仁肩頭,走到五斗櫥邊翻出一串鑰匙,遞給任天真:「鑰匙就這一把了,莫丟。你今天有空再去配一把。快去吧!」任天真感激地看一眼阿婆,把包一放轉身出門,從頭至尾都沒有看爹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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