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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也不在意對方死活。
或者說,這些得以示人的運籌帷幄,也僅僅是他能力的冰山一角。
恍然間,許念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真正了解陸文州,這些年他太沉迷於男人刻意製造出的溫情假象,險些要忘了,親手締造出陸氏,這樣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的,就是他那朝夕相處的枕邊人。
「方振給了你什麼。」
在頓悟的這一瞬,許念只感覺四肢百骸的力量都被抽走,這令他不得不緊緊倚靠牆壁才不至於順勢滑下去。
然而在內心,他很清楚,自己的這點強撐早已被對方看破。
在陸文州這裡,所有的掩飾都是徒勞。
可他卻總想再保留一絲顏面。
實在是可憐又可笑。
陸文州沒正面回答,只是提醒:「前年恆科有一樁海外併購案。」
那是一家老牌汽車公司,為此恆科足足策劃了三年之久,收購當天國內外大張旗鼓的報導讓許念記憶猶深。
許念的目光由疑惑變為不敢置信,注視著男人云淡風輕的臉,他暗暗驚嘆於對方的胃口之大,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陸文州被許念的目光刺傷,他們本該是這世上擁有最親密關係的愛侶,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可此刻,他的愛人卻在用一種驚恐的,仿佛是在看怪物一般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陸文州覺得不安。
將許念拉到椅子上坐下,他為對方倒了杯溫水,以儘量平和的語氣安慰,「時間很充裕,我們慢慢聊。」
「所以你從最開始就都知道?」許念握著溫暖的陶瓷杯壁,生硬質問。
「也不算都知道,幫你調查恆科的那個經理是我的人。」陸文州如實道。
許念忍不住冷哼,「隻手遮天啊陸總,佩服佩服。」
陸文州皺了皺眉,沉下聲,「阿念,我們好好說話。」
許念深吸一口氣,言語間是掩飾不住的沮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真的不如你,陸文州,我不如你。」
十幾年的言傳身教又怎樣?他依然只是學到皮毛。
受困於天性,他永遠都做不到男人這般冷酷無情。
陸文州不忍看他這副樣子,自己做這一切不是為了將愛人推得更遠,於是他幫許念找藉口,「岳華不會放棄方振,他們已經是利益共同體,你沒有與岳華打過交道,疏忽也是正常。」
「不是的,」許念痛苦搖頭,「這個我早該想到,他們是夫妻·····」
陸文州馬上出言打斷,「不,岳華的吳總本無意救方振,他們簽過婚前協議,方振無權干涉岳華任何事。」
本就是露水姻緣,及時行樂罷了,沒人會真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說完,見許念仍是滿臉疑惑,繼續道:「幫方振的不是他老婆,是岳華的另一名女股東,也是不得已為之,當初她被方振哄得鬼迷心竅給了自己的股份。」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真正能讓兩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唯有利益。
這正印證了許念的猜想。
「那你跟方振又是怎麼回事?」他問男人。
陸文州像個極富耐心的老師,為對方答疑解惑:「即便找到替罪羊,方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答應以個人名義收購恆科的部分資產,也就是幫他融資。」
許念不信,斜睨他,「你不虧?」
陸文州被看得一顆心瞬間軟成團棉花,含著笑搖頭,「不虧,除了房地產還有汽車、餐飲,這點欠款陸氏吃得下。」
吃下了,洗乾淨,換個名頭繼續招搖撞騙。
這下許念全明白了,陡然間升出一股寒意,「所以放出方振被捕消息的是你,扇動他們去討債的也是你,不對,」他話鋒一轉,注視著男人含情脈脈的雙眼,強忍著牙關打顫道:「就連恆科那些所謂的『債務』,債主也都是你。」
壓根沒有什麼「非法集資」,一切都是假象,是陸文州出錢讓人去購買恆科的債劵,然後製造輿論風波。
真可笑,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垮的人,於這個男人而言不過是動動指頭的功夫。
許念感到絕望,是那種發自心底的,對可預料到的未來的絕望。
他不是在懼怕男人的這些算計,這些早在多年前他便有了心理準備。
他所恐懼的是對方明明清楚自己的每一步動作,卻任由他拙劣的表演,從未挑明。
實力相差懸殊,就連仰望都成了一種奢侈。
「把彥鶴放了。」
許念提出最後的要求。
陸文州將雙臂展開撐在吧檯,深深嘆息,「阿念,沒人逼他。」
替方振入獄,這條路是彥鶴自己選的。
「不是的,」許念執拗地搖頭,「他根本不懂這麼做的後果,他會後悔終生!」
陸文州握住了許念搭在台子上的手,俯身吻他冰冷顫抖的嘴唇,鼻尖抵著鼻尖,以一種極其親昵的姿勢哄道:「去睡一會兒,剩下的交給大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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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前夕,恆科正式宣布破產。
旗下產業一部分作為頂帳拍賣,一部分被陸氏收購。
岳華作為最大冤種,莫名其妙被卷進風波,還被恆科牽連落得一身臭名聲。
此次過後,岳華高層大換血,踢出了一名女股東,並規定從今往後公司大小事務必須由董事會討論後方可執行,首席董事的權力集中到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