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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將聞舒的雙腿凍得麻木,一直目送許念的車消失在視野,這才快步向醫院走。
住院處的保安是個五十大多的中年人,算是看著聞舒長大的,見他來,殷勤地為其開門。
聞舒點點頭,道聲「辛苦」,站在樓梯間與其他病人家屬一起等電梯。
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拉不到贊助,又沒有好的投資項目,董事會決定先節流,故而今年的中央空調的暖風一點也不足。
走廊里時不時有人搓手跺腳的抱怨,唯有單薄的聞舒始終雙手插兜站立在原地。
保安注視著他那風一吹就要倒的小身板,不由眼眶發酸,心道:「好好的一家人,怎麼就留下這麼個病怏怏的孩子?」
簡直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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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琳是在夜裡九點才回到病房的,推門就見聞舒跟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坐在丈夫床旁。
暖光燈落下來,從背後可以清楚看到男人嶙峋的脊骨,以及過分突出的肩頭。
一瞬間方琳覺得礙眼,想到他的丈夫就是被這樣一具毫無美感的身體勾引,甚至沉迷到了欲罷不能的地步,她就覺得憤怒,覺得噁心!
可她依然不能將這份憎惡表現出來,聞濤不在了,她還是要扮演那個人美心善的大嫂,對來自弟弟的刁難要容忍,要大度。
「吃飯沒?」她向屋裡的聞舒問。
只是一句寒暄,畢竟就算聞舒說沒吃,她的雙手也是空空如也。
不出所料,沒有回答。
方琳在背後翻了個白眼,去衛生間洗手,再出來時聞舒已經站在玄關,胳膊上搭著外套。
「我出去下。」
他向方琳告知,而後當著人面打起了值班室的電話。
很快,無處不在的打工人穆曉曉被召喚了過來,聽副院大人向自己吩咐:「今晚你在這裡做看護,除了我不允許任何人來探視和換藥,誰敢動他你就打110報警。」
穆曉曉不懂這是什麼意思,視線看向方琳,見對方已經氣得漲紅了臉。
平時掩飾得再怎麼像,面具的破碎也僅僅只是一瞬。
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像個潑婦般對聞舒大吵大叫,「你至於當著一個外人的面這樣羞辱我麼!我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你算什麼東西?下賤!噁心!」
穆曉曉瞪大了雙眼,直覺告訴她自己此時此刻應該找個地縫鑽進去,就在她打算裝聾作啞時,耳邊傳來一聲冷笑,繼而聽聞舒加重了語氣向自己道:「我剛才的話聽懂沒有?」
「懂懂懂!」穆曉曉連連點頭,像個訓練有素的士兵,站直了身板目送上司離開,心中忍不住嘀咕,「都被罵成這樣了還不還口?這真是那個忍不了半點委屈的副院?」
司機將聞舒送進小區時,人已經在車上睡了一覺。
他不得不將這位看起來異常疲憊的乘客喊醒,以防耽誤自己的下一單生意。
聞舒用手機付了車費,起身時眼前一黑,險些就要跌倒。
司機嚇了一跳,生怕被賴上,忙詢問:「您沒事兒吧?要不我送您去趟醫院?」
聞舒扶著車門站了片刻,感覺大腦沒那麼暈眩後,才苦笑:「您忘了,我就是從那兒來的。」
一番小小的驚魂,上樓梯時他更加謹慎,拽住欄杆,一步步走得十分緩慢。
畢竟在這裡摔倒,已經沒人會來扶他了。
即便有那麼大的家業,聞家父母始終都沒有搬離這棟老破小。
說是跟鄰居相處久了有感情,再者就是這裡距離醫院近,上下班方便。
聞舒依然記得,自己小時候貪玩,放學後作業都不做,能跟著樓下的小朋友從傍晚玩到天黑。
那時候醫院忙,聞家父母沒有時間管孩子,只有讀書的聞濤還能照顧他。
高中生放學一向很晚,其他小朋友都回家吃飯寫作業了,留下聞舒還坐在樓洞口等著。
說來也奇怪,聞舒似乎從小就不知道怕,冬夜裡天黑得早,小區里又沒什麼人,偶爾碰上路燈短路,一閃一閃跟恐怖片似的。
可他就是能堅持著等兩個多小時。
直到聽見熟悉的車輪聲,他才會歡天喜地的跑上前,衝著霧蒙蒙的前方大喊一聲,「哥!」
這時,他的哥哥會丟掉手裡的自行車飛奔而來,將他從冰冷的台階上抱起,一面幫他捂手,一面心疼地問:「冷不冷啊,怎麼又在這裡坐著?」
「我沒帶鑰匙呀!」他向哥哥撒謊,然後用冰冷的鼻尖去蹭人家領口。
嗅著熟悉的氣味,這便是聞舒一天中最安心的時刻。
他是那麼依賴聞濤,不管是學生時期,還是以後要參加的工作,乃至結婚生子,對未來的每一處規劃他都想要聞濤參與。
因為他們是兄弟,所以永遠都不會分開。
這個念頭一隻持續到聞舒高中畢業。
十八歲那年,當他迫不及待的將剛收到的錄取通知書展示給對方看,期待著得到誇獎時。
他親愛的哥哥,的的確確給了他一個此生難忘的獎勵。
屋裡沒開燈,只有點點星光透過窗戶落在空無一人的客廳,地暖是熱的,烘出一股子奇怪的酸臭味,配合上那些黑漆漆的家具,多少有些恐怖片的感覺。
聞舒站在玄關處開燈,視線亮起的瞬間,整個人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