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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尤盯著微微隆起幅度的肚子,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晌,感覺有些餓了,於是起身下樓想找點吃的。
剛走下樓,就聽見爸媽房間傳來點什麼動靜。
這麼晚了,他們還沒睡?
許尤疑惑走過去,聽見房間裡傳來他媽低低的啜泣聲。
「都怪我,是我對小尤的關心不夠。」郭心潔自責道:「我是他媽,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喜歡男人了,還逼他去相親。」
許林柏低聲勸她:「你別太自責,小尤在A市上學,又在A市上班,離我們這麼遠,很多事不了解也正常。」
「我知道,我就是心疼他,你看他這段時間憔悴的,接下來還要做手術,小尤騙我們說沒事,但我知道,這手術肯定不簡單。女人做引產手術都危險的很,更何況是男人,你說萬一手術過程中出什麼事怎麼辦?我們可就小尤這麼一個兒子。」
許尤站在門邊,聽見這些話鼻子不由一酸。
他得知懷孕後不敢告訴爸媽,怕他們會把自己當成怪物,卻沒想到爸媽遠比想像的更愛自己。
他垂下眼眸,心中涌過一陣暖流,沒打擾兩人,轉身悄悄離開了。
*
去拜訪過安瑞德後,鄭教授原計劃兩天後回國。
哪知道出發前往機場那天,他突然出了場車禍,被緊急送往醫院。
命是保住了,卻得在醫院休養一段時間,短期內是沒辦法回國了。
許尤得知這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連忙問吳易海:「那怎麼辦?除了鄭教授,還有醫生能給我做手術嗎?」
他怕等鄭教授休養好回國,自己孩子都生出來了。
時間不等人,多拖延一天,對許尤來說都是巨大的煎熬。
畢竟短短半個月,他肚子就大了一圈,再這麼下去,他肚子根本想藏都藏不住。
除此外,他胎動也變得越來越明顯,時常能清楚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
他在自己體內,依附自己活著,他們那麼親密,自己卻要親手將他殺死。
想到這,他本來堅定要做手術的心開始出現動搖。
這也是許尤希望趕緊做手術的主要原因,他怕再拖下去,自己真的會心軟。
「鄭教授聯繫了她的學生,也就是人民醫院婦產科的趙主任,你的各項檢查報告也發給她了。但這種手術畢竟誰也沒做過,一旦剖開腹部,體內複雜的情況幾乎難以預料,所以短時間內恐怕沒辦法手術,他們說……說至少得兩三個月,等研究好手術方案,有一定把握了再做手術。」
許尤給氣笑了:「兩三個月?開什麼玩笑?」
兩三個月後,孩子都六七個月了,他根本等不了那麼久。
吳易海長嘆口氣,他知道兩三個月對許尤來說實在太久,但給男人做剖腹手術在國內沒人有臨床經驗,他們必須有足夠的時間,才能儘可能保證許尤的安全。
許尤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急歸急,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耐心地一天天等下去。
這期間,許尤經常往返B市,配合醫生做各項檢查。
孩子24周時,他肚子已經很明顯了,行走時也能感覺到腹部沉甸甸的。
好在這時天氣已經逐漸轉涼,他買的又都是寬鬆的衣服,將自己包裹起來,看起來還不算太突兀。
等到孕26周的時候,醫生總算通知許尤,讓他去商量下手術方案,順便做個四維彩超看看胎兒情況。
聽說要談手術方案,許林柏和郭心潔不放心,堅持要跟許尤一塊去醫院。
許尤去醫院時戴著帽子、口罩,將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乍一看根本認不出是誰。
他的檔案醫院也是嚴格保密的,絕不會對外透露。
楊主任是許尤的主治醫生,也是鄭教授的學生,負責給他做檢查以及研究手術方案。
她見到許尤後,立刻帶他去彩超室做檢查。
這只是一次例行檢查,確定胎兒在體內的情況,檢查結束後,楊主任便認真談起接下來的手術方案。
郭心潔和許林柏認真聽著,許尤卻一直在走神。
他滿腦袋都是自己躺在檢查床上,從彩超顯示屏上看到的畫面。
他親眼看到了肚子裡的小孩,他泡在羊水裡,看起來那么小、那麼脆弱,做檢查時還在玩臍帶,全程都乖乖配合著,讓醫生很快地做完了檢查。
在檢查結束時,更是張嘴對自己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沒開始就即將結束。
「……手術初步安排就是這樣,我們肯定會盡全力保證大人的安全,但因為這是國內首例男性剖腹引產手術,具體實施過程中有太多的未知性,所以這些文件你們都需要簽字。」
楊主任將一大疊列印好的文件送到許尤三人面前。
許林柏聽完手術過程,臉上滿是擔憂,他緊皺著眉,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打算仔細看看。
哪知文件還沒拿起來,就被許尤一把按住。
「我不做手術了。」許尤忽然開口。
他看了看爸媽,視線落在楊主任身上,神情無比堅定道:「楊主任,謝謝您為我做這麼多,但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楊主任聞言愣住,沒想到他會突然改變主意。畢竟她之前確認過很多遍,許尤都沒有留下這個孩子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