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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宋尋打斷了他聽起來莫名其妙的感言,然後不動聲色道:「地上有東西,在你的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方。走過去的時候抬起腳,不要踩到它。」
彼時頭頂一隻碩大的烏鴉突然從林子裡掠起,然後低空飛過。詭異的叫聲迴蕩在空中,白景聿整個人一縮,宋尋只覺得自己手裡抓著的臂膀突然緊了一下,下一秒他無聲地笑了笑,「你怕了?」
「誰怕了?」白景聿佯裝無所謂,前行的腿卻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勉強踏出兩步後,他懸在半空的右腿不忍放下,僵在那邊道:「在哪呢……我在這兒落腳行嗎?」
「往左一點。」宋尋補充道:「再往前一點,對就那邊……好了走過去吧。」
白景聿唏噓了一口氣,走過去好幾米後終於小心翼翼側身問:「沒驚動它吧?」
「驚動誰?」宋尋疑惑。
「剛剛那個啊……」白景聿用下巴點了點身後的位置,雖然他仔細看了很久卻什麼都看不到,不過他內心始終無條件相信宋尋的判斷,「悄悄告訴我那邊是什麼?游鬼還是冤魂?」
「……狗屎而已。」
宋尋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下一秒他的手腕被白景聿牢牢扣住了往身後一擰,被迫整個人直面著滿臉怨氣的白景聿,只聽白景聿憤憤道:「宋尋,算你狠!」
「對不起,只是臨時想活躍一下氣氛。」宋尋強行憋住了笑聲,抿嘴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之類的託詞,不過我沒想到你是真怕鬼。」
「說這些話的人那都是沒親自遇到,真遇到了指不定跑得比我還快。」白景聿悶悶道:「這世上解釋不清的事兒太多了,對鬼神存有敬畏之心,再怎麼也比說大話強多了。更何況從小到大我是真見過不少鬼,有好的有壞的,還有差點把我弄死的……」宋尋鬆了松被白景聿扣得發酸的手腕皺眉道:「能把人弄死的那都是厲鬼,你這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呃……大概是六年前接手的一個案子吧,那一個執念很深的十二歲少年,父母離異,法院把他判給了爹,沒過多久爹又給他找了個後媽。結果後來他爹工程上出事進去了,後媽要照顧自己的娃,不想管這個拖油瓶。於是他又去投奔自己的親媽。他媽倒是肯把他接回來,但是現任丈夫不讓他進家門,大概是怕接回來個累贅吧……親媽拗不過,就讓他坐在門口等,本以為會磨到那個男人心軟,結果那還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後來那個男孩兒就在親媽家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坐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一大早爬上了樓頂。」
白景聿嘆了口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雜草中緩步前行,「我們接警沒十來分鐘就到現場了,不過根本來不及派人上去勸,消防氣墊還沒搭起來他就跳下來了。人當場死亡,魂頃刻間就化為惡鬼。那一陣子附近人家都聲稱半夜能聽到少年的靈在周圍的巷子裡哭,親媽更是被纏得精神衰弱差點發瘋……其實案件到這一步已經不屬於我們警察的管轄範圍了,我呢……多管閒事本來想幫它一把,差點把自己折進去。」
宋尋垂下眼道:「後來呢?」
「……我沒辦法,只能請高人畫了厲符,用三味真火燒了他的靈。」白景聿坦然道:「雖然周圍所有人都拍手稱快,但是事後我也反思過,這件事我到底做得對不對……」
宋尋不置可否,卻還是問道:「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你做的是對的,可為什麼你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不是所有人的冷漠害了他,大概他還是個天真無憂的少年。年紀這么小就在人情世故中被磨掉了所有的善念……他是死了,而且魂魄灰飛煙滅。他的死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但是該死的真的只是他嗎?」
白景聿苦笑著搖了搖頭,「只怪我技藝不精,當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去超度一個厲鬼。如果早點認識你的話,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就是這了。」
白景聿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一米外的草叢。
手電的光打在這片區域上,宋尋發現這片區域的草叢明顯有人踩踏過的痕跡。
「這裡就是提取到血液樣本的地方。」白景聿蹲下身道:「死者被人從這個地方一路拖到不遠處的噴泉池……」
「這一片區域正好沒有樹蔭,如果確實存在碎魂的話,它的能量也已經很低了。」宋尋脫下背包,取出長明燭道:「我試試看吧。」
長明燭被點燃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的空氣也陰沉了幾分。四下陰風陣陣,白景聿環顧了一圈,不由自主地撓了撓鼻子,冷不丁道:「你說要是這時候突然竄出來個保安,勒令我們不允許在草坪附近點火,那場面是不是挺尷尬的……」
宋尋舉著長明燭,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在故意幽默嗎?」
「嗯,不好笑嗎?」白景聿道:「那我換一個……」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灌木叢里突然傳出一聲非常不起眼的沙沙聲,白景聿的話頭戛然而止,抬起頭盯著那個方向。
這聲音換了別人是根本不會注意的,宋尋本沒有像白景聿這樣長期訓練下形成的敏銳度。在看到白景聿突如其來的反應之後他才順著對方的目光朝那個方向望去。
然而宋尋什麼都沒看到,他默默地摘下眼鏡,塞進了衣兜里。
漆黑明亮的眸子反射著燭光,在這個摘下眼鏡便人鬼共存的世界裡,這一塊草坪除了他倆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