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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樓內寂靜無聲,一道無人看到的黑色殘影從黑暗中悄然而至。
行至商場中庭,那鬼魅一般的半透明影子逐漸有了實體,最後完全變成了人的樣子——那是一個頭戴鴨舌帽,身穿黑衛衣的男人。
不同於前幾日和白景聿打鬥時的鼎盛狀態,黑衣人此時的整體狀態看起來要差得多。
如果周圍光源充足的話,旁人大概會看到他毫無血絲的面色和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如果一定要拿什麼做比喻的話,那幾乎是一種瀕臨死亡的顏色。
隨後黑衣人靜靜地走到落地窗前,窗外一道靚麗的煙花如流星般划過,轉瞬即逝的光源投射進來,給那個人身後的地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影子,同時也短暫地照亮了他身後的另一個影子。
黑衣人回頭,目光正對上身後那個虛無的人影。
「……呵呵。」他突然低頭笑了笑,聲音聽起來仿佛是一句無聲的嘲諷。
面前的人影個子不高,身材中等,外形看起來像是個四五十歲的普通中年男性。
不過影子的頭顱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歪斜著,看起來就像是斷了。
黑衣人手上似乎牽著一根看不到的繩索,只要他的手輕微向後拉扯,就會牽制著那個鬼影子發出左右擺動的掙扎。
他就像牽著一條喪家犬一樣控制著這隻剛死不久的厲鬼。
不過縱使怨氣滿格的厲鬼惡狠狠地看著黑衣人,甚至無數次想要置他於死地,靈魂深處的恐懼卻使它不敢貿然上前靠近他半步——三天前他被人活活勒死後掛在了商場配電間裡,厲鬼知道是面前的這個人殺了自己,更認出了他究竟是誰。
黑衣人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啊老同事,死不掉的滋味好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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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沿江的觀景餐廳內燈火通明,杯盞的碰撞和歡笑的人聲交相呼應。
這是宋尋在晏江市度過的第五個跨年夜,其實年底他本可以正常申請到一周左右的探親假,不過他實在不想獨自一人回到臨市家裡那棟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冷冰冰的別墅。
於是他乾脆跟單位主動申請了假期值班,光明正大地留在了晏江,和一幫就地過年的醫學院同學一起組個跨年局。
時間剛過晚上十點,遠在異國他鄉的視頻電話就已經打到了他的手機上。視頻對面的宋媽春光滿面,對著宋尋就是一頓真切的噓寒問暖。
「尋啊,快來看看我在教你Uncle Lee寫福字呢,你是不知道這裡的洋人有多喜歡過春節,我昨天還看到鄰居家那對白人老夫妻在大門口貼春聯,也不知道他們看得懂那上面寫的啥不——哎你在哪呢,今年也沒回家?」
「媽,單位人手緊,我留在晏江過年了。」宋尋舉起視頻,對著鏡頭笑了笑:「您去國外一年多,沒什麼不適應吧?」
「哪能呀,這裡吃穿不愁,而且你Alice妹妹馬上也要醫學院畢業了,準備去你Lee叔的醫院實習。這裡的技術比咱國內的先進,學習的機會挺難得。本來今年想讓你也來,結果你總是不肯,哎……」宋媽低了低聲音,悄悄問道:「那個……你們家老宋呢,他在國內還好吧……沒打算再找個人一起過?」
「老爸今年被省醫療隊派去援非了,要開春才回來。」宋尋道:「我在單位附近租了套公寓,老家的別墅雇了個阿姨每周去打掃一下,平時沒別人住,一切還是以前的老樣子。」
宋媽好像突然無形之間鬆了一口氣,默默地「哦」了一聲:「怪不得過年不見你回去呢……唉你們家老宋就是太拼命,每年不是支援非洲就是支援西藏,一年到頭搞公益慈善,在家的時候不是寫論文就是去醫學院給學生上課。就不見他什麼時候對家裡上心過……算了不提他了。我的尋啊,我和你Uncle Lee一起給你帳戶里打了個大紅包,你一個人在晏江好好過,錢不夠找媽媽要,知道了嗎?」
「媽,我的工資足夠養活自己了。」宋尋把手機屏幕移開一點,正好可以讓視頻對面的人看到後面窗外的江景。
而屏幕的另一端,忙碌的一家子正在歡聲笑語,不過宋尋始終覺得這份歡樂終究不屬於他,於是他輕輕道了一聲:「新年快樂,老媽。」
「新年快樂,兒子。」
話音剛落,身旁的喬言一把勾過宋尋的脖子,衝著他就嚷嚷道:「瞧我們的宋公子今年又有紅包拿了,可把我這個過年還得往家裡打錢的窮小子羨慕得要死。」
「少拿我尋開心。」宋尋掛了電話,把脖子上喬言的手推開,「你家那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怎麼都比我這個回家冷清清的孤寡老人好了太多。」喬言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道:「你說你好歹算個富二代,又是醫學世家,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把握住機會呢?明明有能力跟著你後爸一起出國,何必留在晏江這破地方……再不濟給自己找個媳婦兒,也在晏江安個家,怎麼也好過一個人住公寓啊。」
對面的齊文靜忍不住插嘴道:「老言,我說你個臭直男不懂就把嘴閉上,又不是誰都跟你似的整天滿大街盯著美女屁股看。我們尋哥志不在此,要不然靠他的條件,當年班花倒追三學期都沒把他撈到手,氣得我們班那幾個小子好幾次想把尋哥套麻袋打一頓。要不是後來我們班所有女生都徹底放棄了這顆樹,哪還有你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