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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小的是生下來了,但早產身體弱得病危通知書一張接一張,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楊卉更不會願意方一倩進他們家門。
她也慶幸還好有大孫子賀凌在這死死卡著,卡得賀明樓不敢跟方一倩領證,否則賀明樓腦子一熱真把證給領了,多少家底都不夠養她們這一大一小。
當天凌晨,醫院又下了一張病危通知書,因為孩子突然沒了呼吸和心跳。
醫生和護士慌忙衝進NICU全力搶救,但生命短暫猶如露珠的孩子還是在天光破曉時安安靜靜地離開了,安靜得仿佛不曾來過。
和寂靜的NICU相比,走廊就要熱鬧很多。
失去孩子的方一倩心如刀割,她死死抓著醫生的白大褂哭得幾近昏厥,兩個護士合力都沒能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整條走廊迴蕩的都是她的哭聲和尖叫。
護士們把已經失去生命體徵的嬰兒放在小床上推出NICU,只有賀明樓走過去看那個孩子最後一眼。
他彎腰俯身專注地看了會兒嬰兒的小臉,像逗他玩一樣屈指輕碰那還有一點體溫的臉頰,食指輕柔地勾起嬰兒無力的小手。
「你的名字叫賀暉,暉是朝暉的暉,如果有來世,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出生在一個好人家。」
賀明樓說完腦海里卻忽然浮現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年冬天江燕還在,還沒查出癌症,只是因出差不在家,他一個人帶賀凌出去吃飯,吃了賀凌很想吃但江燕一直不讓他吃的麥當勞,還領了兒童套餐的玩具。
父子倆偷偷瞞著媽媽去吃垃圾食品,回來的路上夜空飄起小雪,小小的賀凌穿著溫暖的冬衣,腦袋上還有個媽媽親手織的,圓圓的針織帽,像小企鵝一樣慢吞吞又笨拙地跟在爸爸身後。
「爸爸~」
小賀凌走不動了只要站在原地叫一聲爸爸再伸手,爸爸就會走回來抱起他。
「小凌,爸爸對你好不好?」
「好~」
「那你更愛媽媽還是更愛爸爸?」
「爸爸媽媽都愛~」
小賀凌的奶聲奶氣還清晰響在耳邊,卻被方一倩的哭聲殘忍地撕得粉碎,再無法拼湊回從前。
賀明樓安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護士帶走那個孩子,楊卉走到他身旁安慰地摟住他的手臂,「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的,別忘了,你還有小凌。」
「不會再有了。」賀明樓疲憊地垂下通紅的眼睛,按了按劇痛的太陽穴,只覺苦澀至極,難堪至極,也失敗至極,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是灰敗無力。
「小凌我也沒有了,他歸他媽媽了。」
賀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是江越告訴他的,而江越他是聽父母說的。
越馨嵐和江清彥回了趟衡水,得知賀明樓買了一塊墓地,已經退休養老的父母忽然搬進了他家裡,有幾天過得特別雞飛狗跳,整個小區都在打聽他們家的熱鬧,起因似乎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糾纏不休,鬧得最凶的一次連警察都來了。
以楊卉的脾氣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對付得了她,就是賀凌。
除了賀凌沒有人能拿這個強勢的老太太有辦法,方一倩帶著女兒鬧得披頭散髮也沒有用。
她的大平層還有名牌包包,她女兒的國際幼兒園都如泡影消散了,老太太把兒子的錢捏得死死的,一個子都不讓外人摳出去。
賀明樓被這些混亂的家事折騰得筋疲力盡,精神面貌也大不如前,據越馨嵐所說看著是老了不少。
賀凌聽到這些事反應不大,他慢吞吞地玩著江越給他買的迷你娃娃機,一個適用年齡4-12歲,小女孩才會喜歡的玩具,懶散地搖杆。
「還好我不在。」
這種雞飛狗跳的破事他聽著都煩得很,根本不敢想自己要是也在那裡該有多煩,還是這裡好,他有自己的家,有江越還有玩具,沒有奇奇怪怪的人來煩他打擾他。
江越看他確實不想聽衡水的事情就沒再往下說了。
他以為賀凌是真的不在意,因為他當時聽完也沒給出什麼反應。
可到了凌晨,江越半夜被渴醒,他起來想喝點水卻看見飄窗上坐著一個人。
本該睡在他身側的賀凌不知道什麼醒的,正盤腿坐在飄窗的軟墊上,一手托腮看他,明亮飽滿的杏眼像葡萄一樣。
江越讓他嚇了一跳,嘆著氣走過去抱他,「你幹嘛?嚇我呢。」
「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情?」江越俯身低頭去蹭賀凌熱乎乎的側臉,聞到賀凌身上的氣味舒適得渾身毛孔都因愉悅打開。
「我在想我爸後不後悔。」賀凌不躲不避地讓江越親他的鼻子和臉頰,「你說他後悔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後不後悔都是他自己選的。」
江越摟住賀凌的腰把人扛在肩上,扛進廚房開燈,再把肩上的人放到廚房的流理台上。
賀凌挑眉看他倒水,「你帶我來廚房幹什麼?」
「要你陪我喝水。」
「瘋子。」
江越笑而不語,緩了口渴的感覺又含了一口溫水渡給賀凌。
這一點點水也分不清誰喝得比較多。
江越兩隻手撐在賀凌身側,把他嚴嚴實實圈在懷裡,啄吻他濕潤的嘴角。
賀凌問:「他要是來跟你要我你給不給他?」
「死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