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不知道周琴現在在哪,賀凌和江越只能在病房裡等,順便整理病床和從家裡帶來的東西。
周琴在醫院住了兩天,做完所有該做的檢查,賀凌也終於從醫院這裡聽到了部分結論,他姥姥的胃裡長了顆腫瘤,良性還是惡性現在還不知道,需要進行活檢。
賀凌沒說話,回到病房沒看見江越才知道他被護士叫走去打預繳款了。
周琴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這兩天在醫院住她又更瘦了一些,眼窩陷得更深,臉上已經沒有肉了。
她在電話里從來不說自己哪裡不舒服,按理她的症狀早該出現,並且已經出現了一段時間,食欲不振,胃部絞痛……這是她暴瘦的原因,半年前就有的徵兆,那些被她刻意隱瞞的症狀住院時自然再也瞞不下去。
賀凌對此十分不解,瞞著自己有用嗎?不該早點告訴他,少遭點罪?
但這些他都沒辦法去問周琴,因為他也覺得自己也有逃避不開的責任,如果他多關心一點姥姥,如果他在周琴去首都找他,發現她瘦得太厲害的時候就能帶她去醫院,如果能在過去周琴拒絕體檢的時候態度強硬一點……
這些如果如今都化成了千萬柄利箭穿透賀凌的身軀。
如果他姥姥有個萬一,那就全是他的錯,他對不起他媽媽。
周琴的活檢結果等了將近一周才出來,而在結果出來前,周琴已經出現腹水和黑便,結果不看也知,是惡性,中晚期。
賀凌接受這個現實很平靜,平靜到了詭異。從周琴住院開始,他就像一個死刑犯在等待命中注定的處決,結果也確實是手起刀落。
確診後,另一個同樣平靜到詭異的人就是周琴,她現在每天躺在病床上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盯著賀凌看,睡前要看,睡醒了也要看。
除夕那天,江越一個人回家包餃子,煮好了再帶過來,保溫桶里熱氣騰騰的餃子饞得同病房的病人沒少往他們這床看,賀凌卻沒有胃口,他都忘了春節,只是每天和不肯轉院治療的周琴僵持。
賀凌的想法是即刻轉院去首都,去最好的腫瘤醫院,多少錢都得治。但周琴不願,她知道癌症治療是無底洞,光是這幾天她在醫院住著就已經花了不少錢,要是再轉院,就算有醫保能報銷一部分,賀凌為了她也一定會動江燕留給他的那筆錢。
周琴總認為自己是早晚要死的,治又治不好,術後存活率是倒數,可自然死亡本身就是一種倒數,這錢還不如給賀凌留著,在首都好好上學。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說給賀凌聽,但也不肯配合治療。
她這似消極又非消極的態度等同於自我放棄,明明半夜疼得直哭,第二天看見賀凌她還是像個沒事人一樣笑,說:「小凌,帶姥姥回家吧。」
短短几天,她的狀態急劇惡化得比當年的江燕還差,像盞將熄未熄的蠟燭,厚厚的燭淚苟延殘喘。
病到她這個程度,藥物已經起不到作用了,減輕痛苦的藥效也越來越短。她的衰弱是肉眼可見的,從住院起她的狀態就是一天比一天差,急劇惡化的病情根本經不起她這樣消耗,她的去意已決像等待死亡很久了。
賀凌深深不解,大年初一那天,他問周琴,捨得把他丟下嗎?
周琴說:「不捨得,但是你有小越,姥姥可以放心。」
賀凌眼神安靜地注視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是不是想我媽,想姥爺了。」
周琴笑著說:「我想了十幾年。」
賀凌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仔細看才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顫。
許久許久,江越才聽到他說:「我帶你回家。」
周琴如願回家的那天是這段時間以來她最開心的一天,雖然賀凌給她穿得像個粽子,雖然她還是只能坐在輪椅上,但年還沒過完,她能從醫院回家已經讓她很高興了。
只剩骨頭架子的身體縮在厚厚的冬衣里,賀凌為了給她擋風在輪椅前架了一把傘,把她安全護送回家。
周琴在家裡過了半個年,比起跟賀凌說話,她和江越的交流要更多,每天清醒的時間不長也要叮囑他好好照顧賀凌。
殘燭強撐著等待黎明,周琴把自己撐到了年初六,耗盡身體最後一絲氣力陪賀凌過了最後一個年。
賀凌20歲,姥姥是在他的懷裡走的。
第79章
周琴的後事幾乎是江越一手料理的,因為賀凌病了。
失去姥姥的第二天,賀凌就被重感冒放倒,低燒反反覆覆,喉嚨痛得咽口水都像在吞刀片,四肢乏力,守靈都是江越幫他守的。
賀凌睡在床上被感冒折磨得渾渾噩噩,想睡又睡不安穩,不睡又頭疼欲裂,不過兩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江越知道他這是崩得太緊的神經突然斷開,身體的免疫被擊潰了。
周琴下葬那天,賀凌燒到38度,臉頰燒得通紅也要爬起來,回來的路上幾乎昏迷了,醒來就發現自己又進了醫院,護士正在給自己的手背扎針。
為了空氣流通輸液室沒開暖氣,賀凌穿著厚厚的冬衣縮在江越懷裡,他還在發燒,臉上戴著口罩都能讓人感覺他很燙,燙得江越以為自己抱的是個小鍋爐。
賀凌腦袋枕在他的肩窩裡,昏昏欲睡也能感覺有一隻熟悉的手時不時貼在自己臉上,有他熟悉的味道,也有不那麼熟悉的手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