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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幕式圓滿結束,志願者需要留下來完成清理工作,但會場內還有不少人沒有離開,除了媒體記者外,也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受邀嘉賓還在會場裡合影留念。
賀凌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多得數不清只喝了一半沒被帶走的礦泉水瓶,還有貼在座位上的名牌,他一個個收過去。
直到他收到一張寫著賀明樓的名牌,餘光又瞥見座位底下有個黑色的電腦包,心底忽然划過一點不好的預感。
仿佛在印證他不好的預感般,已經離開的人突然去而復返。
比記憶里清瘦許多的賀明樓走過來溫和地說句辛苦你們了,隨即彎腰拿起遺忘在座位下的電腦包,確認裡面的東西還在才鬆了一口氣。
他抬眼想對這個好像和他兒子一樣大的男孩笑笑,但唇角揚到一半,還未來得及露出的笑容就在他的臉上停得戛然而止,溫柔和僵硬平分秋色。
賀凌沒理他,也沒有看他一眼,這個座位收完了就繼續往下,礦泉水瓶扔袋子裡,名牌一張張疊好抓在手上。
賀明樓滿眼錯愕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兒子,連眼睛都不捨得眨,「……小凌?」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賀明樓像被什麼東西砸昏了頭,竟然有一瞬間他分不清眼前發生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畢竟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不斷夢到賀凌,醒來了又只能失落地接受他把兒子弄丟的事實。
剛被主人找回的電腦包這次是被丟到桌上,賀明樓臉上的表情複雜得好像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想伸手碰一下賀凌,可手伸到一半就不敢再往前了。
而賀凌只想離他遠點,手下動作不免急躁,一個水瓶失了手掉落在地,滾進座位底下,他還沒反應過來賀明樓已經迅速地彎腰去幫他撿,急切得近乎是討好。
賀凌看也沒看他,奪過他手裡的水瓶匆匆扔進袋子裡,轉身就走。
賀明樓見狀心頭驟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小凌……」
賀凌聽見了,但他走得頭也不回。
賀明樓連忙追上去,視線一刻也不捨得從兒子身上挪開。
賀凌大步往外走,把手裡的袋子放置在展廳角落等著其他志願者過來收,手中的名牌也放到名牌回收箱裡,隨後便走出會場。
場外的人自然不如場內多,賀明樓無所顧忌地緊跟在賀凌身後,「小凌,你吃飯了沒有?爸爸帶你吃飯好不好?你媽媽留給你的錢夠不夠用?爸爸給江越打過好多次錢但是他沒有收……」
他有很多話想和賀凌說,包括他給周琴寄營養品卻被退回了才知道周琴已經過世了,他想問問賀凌為什麼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肯告訴他,他就這麼十惡不赦嗎?
你是當爸爸也不在人世了,你是拿自己當無父無母的了是嗎?
但這些問題他都沒有勇氣問出口,他怕自己會聽見接受不了的答案。
賀凌快步走在前,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直到迎面走來一個同校的小師妹叫了他一聲師兄,他才不得不停下。
小師妹先是奇怪地看了眼這個追著賀凌走了一路的男人,然後才說:「師兄,大巴車已經在後門等我們了。」
賀凌點頭應好。
小師妹好奇地問:「師兄,這位是?」
「我不認識。」
賀明樓沒敢奢望賀凌回答自己是他爸爸,但聽到他連認識都不願承認還是心如刀割。
他再不能扯出一個笑,賀凌走了他還是下意識跟上,畢竟下一次見面不一定是什麼時候,他只能先珍惜眼下。
小師妹驚訝地目送兩人離開,看那五官和賀凌有一點像的男人卑微又難過地追著她們師兄走,「寶寶,你怎麼會不認識爸爸……」
寶寶?
爸爸?
小師妹還在震驚他們是父子,隨後又聽見賀凌冰冷的聲音,沒有溫度沒有起伏。
「你寶寶已經死了,別隨便咒我。」
第86章
肖允樂曾在私下裡評價賀凌是「溫室仙人掌」,就算從小嬌生慣養也不妨礙他長出能把人扎得渾身是血的尖刺。
在以牙還牙這件事上賀凌可以說經驗十足,他說出口傷人剜心的話向來衝著最疼去,要麼別說,張了這嘴那就別白張,也別後悔。
時間在別人那兒或許能沖淡些什麼,但在賀凌這兒是不可能。
走到人少的地方,賀凌回頭看向臉色蒼白的賀明樓,還挺滿意自己剛才那句話的誅心程度。
眼型飽滿,天生顯得乖巧的杏眼此刻鋒利冷漠,他說:「真可惜,你寶寶沒等到我回去掐死他就自己死了。」
每一個字都衝著能讓他爸心疼死才說的,他殘忍得像劊子手的刀,像個神經病,讓賀明樓大氣都不敢喘。
「你寶寶還挺愛你,沒讓你真成了殺人犯的親爹。」
賀明樓整顆心臟直往下沉,被西裝修飾得筆直挺拔的肩背佝了下去,喉嚨堵滿石子般說不出話。
「是爸爸錯了。」
賀明樓臉上強擠出難看的笑,實在比哭還難看。
而與他面對面,不僅五官有幾分像他,也是他十幾年一點點拉扯大的兒子臉上只有無盡冷漠,對他的痛苦視若無睹,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你只會說這些。」賀凌唇角微動,扯不出一點弧度,「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