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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席一身熨帖的西裝已經皺巴得不能看了,陸席有點嫌棄地扯了扯本來就不大舒服的領口,把領帶抽了下來塞進褲子口袋,又扒拉了一把自己汗濕的頭髮,才拉了把椅子坐在少年身邊,看護士給他處理外傷。
有的傷口沾了髒水,為了避免感染,必須要把髒血清理乾淨,護士拿著消毒棉簽一點點清理,少年的咬合肌就一鼓一鼓的。
估計是疼了。
陸席看了一會兒,就憋不住碰了碰護士,說:「麻煩輕一點,他疼。」
小護士理所當然把他當家屬了,臉色一沉,說:「家屬去外面等著。」
莫名其妙就從見義勇為變成了隨行家屬的陸院長默默閉了嘴,看著少年越皺越緊的眉頭,終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忍忍,一會兒就好了。」
少年沉默著看了陸席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說:「不疼。」
陸席:「……」
大齡單身陸院長其實是沒有應付叛逆期少年的經驗的,等護士處理好傷口出去,陸席就有點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但是剛剛一直拒絕交流的人卻先說話了,只不過一開始的那種抗拒地口氣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彆扭:「是你非要管我的。」
陸席等他下文:「所以?」
「我說了我沒爸沒媽。」少年大約自己是有點沒底氣的,後半句聲音小了一點,「給不起醫藥費。」
陸席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這是……被碰瓷了。
但其實陸席一開始也沒想過還把這千八百的醫療費給要回來,於是就順著少年的意思,說:「我也沒跟你要醫藥費。」
少年看著他,眼睛裡寫滿了懷疑:「我不住院。」
現在的小朋友這都怎麼回事,陸席簡直頭疼。
對,小朋友,不聽話的人在陸席這裡統稱小朋友。
他都認了被碰瓷了,小朋友居然還不肯住院。
陸席點了點他被夾了石膏的手臂:「不住院?你這一身的傷,感染了怎麼辦?」
處理完臉上的傷口,少年好看的眉眼就露出來了,但此時那雙眉毛擰巴在一塊,強調說:「我沒錢。」
陸席簡直頭疼:「所以呢?」
小朋友臉上那點心虛終於沒了,聲音也大了一點:「你聽不懂嗎?沒,錢。我,沒錢!住院的錢難道你要給我掏?」
那不然呢?!
陸席簡直想罵人。
他說:「對,誰讓我攤上你了呢?不然怎麼辦,讓你這個叛逆小孩自生自滅?」
少年一直帶著抗拒的眼神終於變成了震驚:「你是冤大頭嗎?我還不起錢的,你還要給我花錢?!」
陸席麻木地說:「對,我是大傻子,讓你個小孩兒碰了瓷——所以你叫什麼,身份證號是多少?」
少年瞪著眼睛看著陸席。
陸席也看著他。
兩個人安靜地對峙了一會兒。
陸席想:人生總是如此大起大落,上天給我一個可愛的相親對象的時候,一定會給我配一個拒不配合的病人。
然後陸席又想:現在的小朋友打架都這麼狠嗎?
在陸席內心都飄過了「我要不要報警」這種想法的時候,少年因為缺水而有點爆皮的嘴唇忽然動了動,吐出來了兩個字:「阮臨。」
陸席腦子裡還在各種想法亂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少年又說:「我叫阮臨,住院的錢會還給你的。」
接著又補充:「我不碰瓷。」
他聲音是一種欲蓋彌彰的平穩,陸席又沒忍住笑了,「嗯」了一聲,又問:「那身份證號呢?背得下來嗎?」
少年給他報了一串數字,陸席拿手機備忘錄給記了,然後站起來去給他辦住院。
等到從急診病房出來,都快走到住院部了,陸席才忽然一拍腦袋——
日!
都讓小朋友給氣傻了,他自己家裡就是個開醫院的,幹嘛還讓小朋友在這裡住院?!
第3章
阮臨被陸席帶了回去。
他身上帶著的那種戒備轉化成了生人勿近的無聲抗拒,又帶著一身嚇人的傷,顯得整個人都兇巴巴的,很像是掉入猛獸包圍圈裡的狼崽子,時刻準備著亮爪子保護自己。
小護士被阮臨那張臉引得多看了阮臨兩眼,然後默默地選擇了遠離阮臨的位置走路。
太兇了,小護士想,這種帥哥還是遠觀吧。
陸席這個院長一向沒什麼架子,和醫院的醫生護士關係都挺好的,和小年輕尤其打成一片。等安頓好了阮臨,小護士偷偷拽了一下陸席的衣服,問:「院長,你不是相親去了嗎?怎麼還打架了?」
陸席:?
他疑惑地看了小護士兩眼,終於在對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明白過來,他這一身衣服現在皺巴巴的,皮鞋上還沾著泥點,又帶了個半殘小朋友回來,的確很像是「肇事者」本人。
他哭笑不得:「我多大歲數了和個小朋友打架,半路撿的。」
阮臨還處在輕微腦震盪帶來的眩暈感中,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休息,看著像是睡了,但這會兒又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陸席。
陸席看見他望過來,就拍了拍小護士:「去幫他建病歷卡,然後把消炎藥給他拿過來。」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醫藥費先走我的私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