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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很簡單,趙榕斷斷續續措辭了很久,其實兩句話就能概括清楚——
年輕時的趙榕有個喜歡的人,特別喜歡,但是家裡連著些親戚,往難聽了說,罵一句「□□」也不為過。
迫於兩邊家裡的壓力,兩個人分開了,男方出遠門打工,趙榕懷著他的小孩不捨得打,就找了言驚蟄這個倒霉鬼。
「再之後的事,你就都知道了。現在他掙錢回來了,我們在一起也沒人能攔著了。」
趙榕朝遠處沖他們打招呼的言樹苗揮揮手,又撥撥頭髮,用餘光窺探言驚蟄,不敢轉頭直視。
「對不起,驚蟄,我真的對不起你。」
她放軟語氣。
「但真相就是這樣,事情也已經發生了,你就成全我們吧。」
「以後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向我開口,能幫的我都會幫。」
言驚蟄沒有答應是否給她這份「成全」,他一句話都沒說,聽趙榕說完最後一句話,他忍著噎到喉嚨口的噁心起身去找衛生間,剛走到水池邊就「哇」的嘔吐出來。
一旁正在洗手的人被他嚇一跳,「哎」一聲很嫌棄的跳開,言驚蟄手指緊扣著盆沿。抖著嘴唇對他說抱歉。
收拾完一池子狼藉,他沒再回去找母子倆,直接離開了。
言驚蟄在街上漫無目的轉了一下午。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停的往前走、不停的走,好像就是他這種人唯一對抗生活的方式。
但今天只是走路遠遠不夠,他滿腦子都是言樹苗,從呱呱墜地,到他今天興高采烈的想跟著趙榕回家,這麼多年的照顧、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這麼多年間每一聲清脆的「爸爸」,突然在今天變成一個個可憐的笑話。
一直到天擦黑了,他發現自己竟然跟隨肌肉記憶走回到了小區門口,腳底突然注鉛一樣,再也挪不動一步。
言驚蟄的嚎哭很短暫,沒等段從細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就戛然而止的生生停頓下來。
「燈還沒開。」他從段從懷裡掙出來,胡亂搓一把臉,扭頭往牆上摸。
他腳底實在沒有力氣,腦子還眩暈著,不知踢到地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險些又臉朝下磕在地上。
感覺到段從伸過來想攙他的胳膊,言驚蟄慌亂的推開,碎碎的連聲念叨:「沒事,我沒事。」
段從在原地頓了一下,抬起被推開的胳膊,準確的摁上大燈開關。
糟亂的客廳暴露在驟亮的燈光里,十幾個啤酒罐子從沙發到門口滾得到處都是,沒喝淨的酒水淅淅拉拉印出言驚蟄的腳印,他在刺眼的光亮中捂住額頭,蹭著牆壁一點點蹲下來。
「段從,」言驚蟄深深的把臉埋在掌心和膝彎里,發出強忍眼淚的倒抽氣,「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人生就是個笑話……我什麼都不是。」
段從的目光從滿地狼藉上收回來,落到言驚蟄頭頂,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他上前一步,彎腰一把扯起言驚蟄的領子,沒理會他的驚呼,頭也不回的將人拖進臥室里,直接甩到床上。
第 62 章
段從的力氣很大, 手勁絲毫沒有留情,言驚蟄本來就站不穩,被他直拽個趔趄,小腿撞上了牆角, 段從也沒停下來。
被甩到床上時, 他的後腦勺又不知道在哪磕了一下, 腦仁一「嗡」, 眼前泛起一片黑花。
段從生氣了。
言驚蟄此刻的腦子完全沒有思考能力。
他憑藉本能得出這個結論後, 整個人就歪在床上, 愣愣的往前看著,連姿勢都沒變,想要思考一下段從生氣的原因,散亂的意識都無法聚攏集中到這個簡單的問題上。
床頭擺著父子倆的枕頭,和言樹苗用了許多年的小熊薄毯, 言驚蟄伸手摸摸,在床上蜷縮起來,把臉埋進去。
段從站在床尾, 垂著眼睛看他, 表情跟剛才上樓時已經判若兩人,冷颼颼的沒有情緒, 眼底還壓抑著一股惱火。
「什麼都沒有了, 」他質問言驚蟄, 「你指什麼?」
言驚蟄沒說話。如果不是他揪在薄毯上的手指勾了勾, 又無力的鬆開,看起來像是直接睡著了。
「言樹苗被要走了?」段從不用他回答, 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不是你親生的小孩?」
言驚蟄的腹部迅速起伏兩下, 又乾癟癟的落回去,肩膀微微哆嗦著,往毯子裡埋得更深了。
這副逃避現實的模樣,看在段從眼裡,絲毫也同情不起來。
他想問言驚蟄心裡對這件事真的一點數都沒有嗎?還是對那個前妻仍然有感情、希冀著跟她發生過什麼?
如果只是對孩子感情太深,那何必管他是不是親生的,養了這麼多年,不是親生的難道就變了一個人?
而且什麼叫什麼都沒有了?
在言驚蟄的人生規劃里,到底把他段從放在什麼位置?
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退讓與妥協,都說到狗耳朵里去了。
這些話一齊涌到段從喉嚨口,他真想把言驚蟄從毯子裡剜出來,掐著脖子,一字一句的將這些邏輯給他捋清楚。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扯過另一張大毯子兜頭甩到言驚蟄身上,段從甩上房門,轉身出去了。
言驚蟄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在段從摔門後的黑暗中獨自悲傷了一會兒,一股更加強大的莫名悲寂籠上心頭,他肚子裡的酒勁兒上來了,腦仁天旋地轉,就這麼蜷縮著陷入昏憒。